马赛克颤动了一下,又似乎想反驳什么。但直到白翎离开,他都冰冷地默默飘着,没有再开口。

对白翎而言,来墓地一趟,算是一无所获。

他没有找到任何能缓解郁沉病情的东西。

郁沉暗示他来墓地,似乎也只是想让他认个地方,仅此而已。

是他想多了。

回到皇宫,白翎不由自主走上了露台。

从高处眺望,远方城市繁华,缀起万家灯火。夜景璀璨一如两年前他爬上露台,用瞎子人鱼暖手的那一夜,但此刻,景色如昔,身边却少了一个人。

风渐渐扯紧,进入秋季,空气的冷冽在寒夜里愈演愈烈。

白翎拢了拢外套,下意识左手握住右手腕,像人鱼那天抓住自己那样攥了攥。仿佛这样做,可以弥补他气息混乱时逐渐缺失的体温。

风更烈了,吹塌了绒白睫毛。他眨了眨湿润发酸的眼睛,被迫转过身去,避开绝望的风,转身往里走。

郁沉不在。

万家灯火阑珊,却没有一盏与我俩有关。

脚步不知不觉走到水牢,白翎在角落阴暗处站定,把气息强行平复下来,才走出去问看守:

“他今天怎么样?”

二等兵:“殿下今天还算安静,只是没有吃东西。”

白翎呼吸一顿,微微蹙眉,“为什么没吃?”他开始脱手套,准备进去。

二等兵满脸古怪,“他一直在唱歌。”

“从早到晚,一直在唱胜利赞歌。”

白翎神情愣了下,突然把手套扔下,疯了一般跑过去,嘭得撞开禁闭的门时,里面的声音一下子钻出来将他扑倒。

歌声在狭小潮湿的圆塔里回响。人鱼在牢底沙沙续续地唱,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它独自唱了多久,嗓子都破音了。

门缓缓合上。白翎掐住手心,眼皮颤动一下,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涌出,“疯子。”

疯子。

嗓子都哑了。还在唱。

他疯了。可他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曾经,白翎和人鱼吵架,挑衅似的说,有朝一日他胜利了,要人鱼给他唱胜利赞歌。

人鱼颔首,一本正经地把他大逆不道的愿望,记在了本子上。

现在想起来。

要是少吵两次架就好了。我们不吵架了,把那些冲突换成温存,把拌嘴换成拥抱;你给我唱歌,我应该从机甲上跳下来,牵着你的手,光明正大地在所有人面前和你胜利拥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你疯疯癫癫地独唱,我却无力为你鼓掌。

白翎把剧痛的脊椎抵在墙上,藏在阴影里,捂住嘴,流泪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们的约定。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

离开时,身后人鱼的声音渐渐微弱,仿佛神魂也弱了。白翎扶着墙壁走了两步,强撑的一口气在心头隐隐作痛。他想回头,张了张嘴,冲出口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一时间,心肝脾肺都在痉挛,颠倒。

待命的医疗员吓得冲出来,要送他去检查。他却垂着一双眼,脸色苍白,把苦烫的血往喉咙里一咽,摆了摆手,自己挺着脊梁慢慢走了。

这才到什么地步呢。

还没死。人鱼还没死,他就已经快熬不住了。

人不到近旁是不会知道的。说什么等他死了,我再熬十来年,把帝国熬上正道,其实都是空话。

他扭曲地扯着嘴唇,笑了下。

我这种野狗。

我这种,吃过了好东西,过过好日子的野狗,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从前呢。

与其让他独自受罪,还不如我跟他一起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