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德却摇摇头,“算了,我也就是说说。那东西太大了,买过来都不知道摆在哪里。”

摆在家里吗?他无家可回,父母都去世了。摆在办公室?来往的士兵看到,会有微词吧,都发不起津贴了,主将还买烤肠机取乐。

总之怎样都不合适。

“而且也找不到那个型号,”基德找借口道,“厂家早就停产了。”

但擅长捡破烂的破烂大王隼,拍着瘪瘪的胸脯,势必要给他弄一台来。

愿望是美好的。可两个人都忘了,在那样动荡的年代,白日做梦很容易,实现愿望的途径却很少。

托人四处去买烤肠机,是买不到的;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是要恶化的。

三十八岁的白翎,忽然被一股深深的无力,猛得击中心脏。

到了这个年纪,甚至都不能随便答应朋友,满足不了哪怕一个小小的愿望。

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困顿,贫穷,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要是有钱就好了。

我要把我生病的朋友养起来,要让他吃饱饭,要送他烤肠机……厂家倒闭了就把设计图买过来,重新做一个,生活有这么难吗?

有这么难吗!

有。

如果那时出现一个魔鬼,站在他面前,扔给他一袋金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性命。

一起同甘共苦的朋友,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让他过上好日子。

不能成为开空头支票画大饼的人。

不能。

两手空空地来。

基德端着茶杯,静静望着神情尴尬的隼,忽然弯起眼睛笑了,轻柔地告诉他:“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为了照顾我们,已经倾尽全力了。

“所以没关系的。”

他拽着白翎坐下,满足得像是已经收到了梦想中的烤肠机。两个人坐在横梁上,空间挤得没有缝隙。

远远看着,仿佛两只来不及迁往春天的鸟。即便寒风刺骨,只要在窄窄的电线杆上羽毛蓬松地挤成一团,便能心满意足。

没一会儿,白翎被叫走,处理紧急事务。

他有些不想走,犹豫了半天,脚步都不舍得往前挪,一味地回头望朋友:“你一个人可以吗?我马上就回来。”

基德没说话,他微微笑着,竖起大拇指,表示一切安好。

白翎回来得很快。等他摇摇晃晃重新走上横梁时,放在一旁的茶杯还丝丝冒着热气。

基德闭着眼睛,靠在墙边,人已经走了。

白翎独自僵站了好一会。

最后,他一步一步来到基德身边,从领子里掏出他身上的狗牌,坐下来,把酣睡一般的海鸥抱在怀里。最后一次,他拍拍他的翅膀根,压抑不住喉间哽咽:

“再见,朋友。”

后来,白翎按照基德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撒向外太空,撒进星辰大海。

因为这家伙曾经说过,自己的愿望很多,既想去首都星看看,又想看完了回自己家,所以就把他撒进太空里。这样随着恒星风暴和小行星活动,他就飘啊飘的,自己飘回去了。

白翎说,那岂不是整个宇宙都飘着你的一部分。

“是哇,每次你来到太空,可能我的万分之一就贴在窗子上,跟你打招呼呢。”

“除了我,还有牺牲的大家,我们一块儿贴在窗户上,为你保驾护航。”

白翎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小鸟小海鲜们贴在玻璃上,把舰船变成了古怪坚固的幽灵堡垒。大家使劲挥舞着触手、鱼鳍和翅膀,五彩斑斓,齐心协力,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太阳飞去。

你从不是孤立无援的,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