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白翎问他。

“当上皇帝后不久。地球人派贵族跟我接触,我真是,当时觉得真可笑啊,”郁沉抿起一个荒诞的笑,“费尽心机夺来的皇位,不过是个傀儡位置。还被他们威胁,不听话就换人,甚至换国号,把帝国从星际历史抹去也行。”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们从首都星的排骨店出来。迎着冰冷的海风,人鱼说,我不想做亡国之君。

难怪他疯了。

“地球人不会直接和我接触,只会不停地派各种代理人暗示我。身边的宫人,司机,护卫,一切你以为对你忠心的人,都会被他们收买。”

“啊,不过,我后来都一个个找出来杀光了。换了仿生人伺候,”郁沉轻柔说着,牵起白翎紧绷的指骨,揉心肝小玩偶似的搓了搓,放在唇边一吻:

“对我很忠诚。”

白翎强忍下那股毛骨悚然,没有把手从他掌心抽回来。

他继续道:“有时你能感觉到,星河的对岸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时时刻刻悬在你头顶,摆弄你的命运。可你真正去找,又似乎了无痕迹。”

“他们藏得很深,一个藏在另一个后面,层层叠叠,杀穿了也摸不到真正的源头在哪。”

白翎默默想,怪不得他会发疯似的控制整个国家,恨不得在每个街道长满自己的眼睛。

“当然,我可以直接派施洛兰把地球炸毁。”

“但那势必会激起世界性的民愤。”

“而且,”郁沉微笑望过来,手指并拢,像一条嘶嘶吐信的蛇,向上钻进白翎军服袖口,粗糙地摩挲着他急促跳动的脉搏: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也不可能遇见现在的你。我亲爱的宝贝。”

如果他真是个暴君,一念之差,白翎应该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翎想象了一下,不自觉脊背一层寒凉。幸好这家伙还存有理智,不会炸星球,否则又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这和斗兽场里的情况不一样。

斗兽场里的帮凶知道自己服务于权贵,直接参与折磨受害者,是板上钉钉的危害人类罪。

但地球的情况要更复杂。

至少据白翎所知,在那个人口60万的地下城市里,99.9%的人都被深深蒙在鼓里

从小学到高中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他们是一群可怜人,是被异种人抢走了离开地球的飞船,被迫迁居地下。他们必须团结一心,努力活下去,守住地球最后的科技,以防被星河对岸的异种人抢走并屠戮。

至于帝国偶尔送来的物资,不过是假惺惺的施舍罢了。

控制一个孤立,封闭,且资源匮乏的城市,实在太容易了。他们用管理公司的方法管理平民,确保每个人都有具体的工作。

也就是说,“复兴计划署”相当于公司管理层,下面分派不同部门,每个人都是公司的员工。

小孩是员工家属,长大了也会变成员工。之后员工再与员工配对,生产出新的预制小员工,婴儿。

资源分配不均会引起反抗,但地下城市不会。它像个巨大的社会实验基地,所有政策都经过当年的顶尖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的规划,紧密而精准地预判着员工的心理。

其最终目的是,确保每个员工在辛苦工作后都能吃饱饭将将温饱。这样等他们疲惫地回到家,就没有力气去想逃出地心的事儿了。

当然,这世界上没有一套管理办法能一成不变地运行四百年而不出错。即便据说“复兴计划署”真正由高智能AI控制,每年都会调整政策,但到了白翎母亲那个年代,还是有不少人发出了质疑。

于是,这些人被“优化”了。

谁也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