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走后,这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人鱼向后靠在大理石池壁,起伏精健的腰背抵着破碎的冰渣,池水很冷,在没有开加热棒的情况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习惯用低温刺激大脑清醒。
但这一次,他心里的躁郁没有减轻半分。
刚才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似乎对长久以来守护的东西,发酵出了变质的感情
这三天里,郁沉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人们对伊苏帕莱索的厌恶,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控制欲强得恐怖。
人鱼的脑波可以融入网络信号,当他从18岁登基开始,发现自己坐在寝宫就能严密监视整个帝国,野心便膨胀得无边无际。
大地化为他的身体,摄像头变成他的眼睛。
伊苏帕莱索无处不在。
于是,他窥见了许多不堪的事实。在社会的缝隙里,仍旧污水横流,连拨给学生买牛奶的款项,都能被官僚层层剥削,吞噬干净。
那时候的皇帝很年轻,还有一些天真和直莽。
他信不过那些人,就自己连接机器人去发牛奶。
奶车驶过每一座城市,滑过每一条小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国家,他这么干了九十年。
他亲爱的孩子们,为着他们,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工作。
人鱼把自己当成精密运作的机器,不过,他的人生中,也出现过bug……
可爱小bug。
月底核算账目时,总是对不上账,某个固定时间段会多发几份奶。人鱼怀疑程序出了问题,便沉入意识观察。
机器人:“我确信你早上来过三次了,戴着同一条围巾。”
幼鸟:“我只有一条围巾,所以我换了三种不同的系法。”
机器人:“可是我认出你了。”
幼鸟脱下外套顶在头上:“这样还认得出吗?”
机器人:“认不出了,你要多少奶?”
就这样,被一只灰绒团子幼鸟,卡了bug。
人鱼置之一笑,纵容了这种错率。
他喜欢这些小鸟们,奶车放的歌也是他亲自编写。像是街边卖冰淇淋的小车,吸引放学的雀雀,幼鸟们一听到,就会背着书包飞快跑过来,期待地趴在他的窗口,仿佛翘起了尾羽。
那是比往广场上撒面包糠被鸽子群围住,还愉快的滋味。
直到某一天……
有人发帖义愤填膺,说自己好奇就拆开一架机器人,发现里面有监视程序。紧接着,成群结队的人,整天在街上拦着孩子们,让把领到的牛奶丢掉,口口声声牛奶里放了激素,会让孩子提前发育。
家长们人心惶惶,不敢再让孩子们靠近奶车。
只有bug幼鸟,每天准时去奶站报道。
“什么?可以快快长大?再给我来一碗。”幼鸟一小只干三大碗,还会昂着头问:
“你明天还会来吗?”
机器人:“宝贝晚安,不见不散。”
到了每年的感恩节,按照鸟界习俗,没成年的幼鸟会给父母跳求奶舞,表示感激和亲近。
幼鸟很害羞,躲在大树后面偷偷朝他跳。
机器人:“你为什么不过来?”
幼鸟低着小脑袋,不肯过去:“我跳得不标准。”
机器人:“这有什么关系?”
幼鸟抿起嘴唇,一下一下踢着树下的小石子:“……皇帝在监视我们,对吗?我跳得不太好,他看到了会不会介意啊。”
机器人似乎停摆了一秒,忽然换上和以往都不同的低醇音调:
“不会,我很喜欢,谢谢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