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代替麻醉针,扎穿了他的软肋。

翅膀扇动,一抹影子从天花板飘落到水缸边,像一朵弄脏的小雪花,飘到池塘边,亟待融化。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荷枪实弹的仿生人,守在走廊上。他们身上挂着即时通讯器,刚才啄木鸟医生和同僚的对话,就是从通讯传出的。

这艘船上,几乎没有活人。

所以谁也没看到,单腿的小鸟,正艰难地用黄色爪指立住身体。玻璃边缘很滑,它得一点一点地跳着挪近,才能凑到中间去看。

人鱼沉在水中,像一座沉入海底的岛。

比起之前,他确实变得更不像人类了。他皮肤灰白,颜色像未烧灼的陶瓷灰模,灰败而阴暗,远远看去,淡青黄的水溶液里宛如漂着一具远古的怪物标本。他长出了耳鳍,獠牙也变得更长那种尺度的尖牙是不适合给任何omega标记的,会直接戳穿人的颈骨,造成死亡。

三米多长的鱼,肌肉丰满的尾巴搭在池底。看似平静,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凶残的野兽随时能轻而易举撕烂猎物每一片肉。

可小鸟熟悉它,能看出它眉眼下隐藏的痛楚。

那异样来自于脖子上的锁链。锁链有两厘米宽,是比着腮缝的长度定制的,从左边穿进去,从苍白的皮肉消失一段,再从右边穿出来。只要它企图爆冲,就会被死死勒住喉咙,直接窒息。哪怕是最凶狠的敌人,下这样的酷刑时都得掂量掂量道德法庭的审判,它却心甘情愿,对自己用上了。

水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血,有种如蜜的腥甜。

腥冷,且可怖。

小鸟却想,这是温柔和缓把我送出家门的人,在外一向得体的人,现在背着我,在肮脏的水箱里挣扎狼狈。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不要踏足这里一步的话呢?

不想让我负罪。

外面继续传来远程的讨论声:

“君主是不是应该进食了?繁殖期,他新陈代谢极快,消耗量很大。”

“肉已经准备好了。70%的腐肉,掺杂30%的碎肉。”

“怎么尽是些坏肉?!”

“你不懂,有了伴侣的雄性人鱼会优先把新鲜肉让给雌性。他们只会适当性吃一些腐肉。”

在一惊一乍的对话里,翅膀飞走的声音变得微不足道。

直到半小时后,扛着一大箱肉的仿生人进入观察室,他们才发现,头顶的通风管道栅早已被人打开。再看水池边,那里竟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陈旧军用常服,胳膊肘和膝盖都蹭得有些脏的青年。

水底灯光幽蓝,从下往上打的时候,把他的脸也笼罩一层幻觉般的色调。

透过监视器,啄木鸟医生震惊到结巴:

“你你你,白,白司令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已经封锁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

另外的医生满脸迷惑:“他好像在往池子里喂鱼。那是什么肉?看起来不像观测室提供的。”

白翎睫毛轻垂,轻巧说:

“我的肉。脂肪很低,来源安全,鱼吃得很开心。”

说话间,他把肉片抛进水中。水底翻涌,人鱼扇动尾巴捡食碎肉。这时,他潮湿的小指颤了颤,浮现出一点病态的恍然。

“……人肉?!”两个医生的惊恐尖叫接连刺破天花板。

啄木鸟:这只也是疯的啊啊啊啊!!!

白翎把手中塑料袋揉成一团,看着原本食欲不振的人鱼在水里追逐着微微带冰的肉片。他心满意足,且轻描淡写:

“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坐在池边,他放任独腿的脚踝没入冷水中,心底喃喃:

现在,我们都有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