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被雷劈了,悄悄掐着自己的腿,结巴道:“你...你...。”
乔解释,“我的旧手机可能有点问题,所以你那边刚刚听不到我的声音...也有可能是你的手机有问题。”
“喔...我先挂了...拜拜。”我正想拿下手机挂电话,又听得乔异常低落地说:“别挂...。”
我大概明白他怎么了,因此问,家里没人吗?
乔说,周女士还没回家。
我瞎扯西扯,尽说了些琐碎的事和他聊天,他应的话很少,只叫我不要停下说话,最后,我还是唱了那首天黑黑给他听,结束通话前,他寂寥笑了笑说,他好多了。
乔的精神病是间接性的,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就是个正常人,看起来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坏的时候,周女士可能要把他绑起来控制住。
他的病在晚上经常犯,所以多次被绑在床上过,浑浑噩噩要绑一夜,他会忽然清醒发现自己被绑着,也会继续陷入疯癫和竭嘶底里,循环往复的折磨以摧枯拉朽之势腐蚀了他的精神防线。
活,远远比死更难。
我见过很多次,乔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模样,他的不堪是刽子手赐予的,却还要反过来承受上下邻居的流言蜚语,以及各种指指点点。
我曾经朝那些人失态地吼过,为什么你们不谴责凶手?反而要谴责受害者?你们是瞎了吗?!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吃人血馒头?!
他们一时闭了嘴,但在背后,还是继续波涛汹涌的做食人族,他们亦像吱吱叫的老鼠,面相贼眉鼠眼,一点点地尝着甜头,离远人性边缘去咬掉乔的耳朵,笑着吃掉乔所剩无几的精神,却还以为自己是个纯正血统的人。
一晃放了假,校友大多怀着轻松喜悦的心回家过年,而我是揣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火车,我想见到病愈的乔,哪怕他短暂的清明也好。
每一次回乡见他,都像是一场未知的赌博。
这是一年一次的春节,大抵老天也是冲了喜气下来的,我的期盼如愿以偿,他清醒着。
廖思行今年得回廖老庄过年,我们便提前聚了一个餐,照样在乔家那栋旧楼的天台上聚,自己串的烧烤,自己备的廖糟酒酿,比外头要出钱吃馆子有意思多了。
大快朵颐地撸串,潇洒喝着酒,好不快活。
只是乔碰不得酒,只能看我和廖思行把周女士的酒酿祸害了。
我喝得不多,保持着清醒。
廖思行不仅喝米酒也喝老白干,天还没黑,他就醉悠悠地倒在桌上睡觉,他一喝醉,比猪八戒还能睡,雷打不动,摇喊不醒。
一月中下旬的天,寒风刺骨,天台上的风别提有多酸爽,要不是廖思行提议上来,要不是乔同意了,我压根儿不会自找罪受。撸串的美味在冬风中被烘托,我瑟缩一下,冷并快乐着。
我腮帮子鼓得正厉害,忽而听乔问我,“上学的时候,我是廖思行的小老师,他来看我也不出意料,倒是你,我们以前没有交集,毕业后,你还坚持探望了我好几年,这一直让我很意外,为什么?”
我咀嚼食物的牙齿缓缓不动了,咽了咽喉咙,我频繁眨着眼睛,回答道:“我是做志愿的,你知道我经常去敬老院、福利院、聋哑学校这些地方...。”
天台的铁杆上悬挂着一只青蓝色的鲤鱼旗,风顺着鱼嘴吹进它的肚子里,它就膨胀成了圆筒状,左右颤颤飘荡,风的生机在鱼身之间轻易窥探,似有一种被察觉后的神气,它便带鲤鱼旗狠狠再飘,飘得荡气回肠。
那是去去年,我精心制作做了好几天的鲤鱼旗,在农历端午节的当天,我拿着它,危险地踩在栏杆上,亲手挂上去的。
鲤鱼旗是祝愿男孩子像鲤鱼般健康成长,朝气蓬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