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他沉默了会,仿佛在斟酌字句,“在十五岁那年,阿宥意外溺水身亡。”
之南倒抽了口冷气。
亲弟弟离开人世,这份痛在父母那里有多深,在哥哥这里绝不会浅半分。
可父母不知道,四位老人不知道,尤其是心疼温时宥入骨的外孙,从此一病不起,在床上拿着阿宥的遗物,肝肠寸断哭着叫外甥。
那时候温时凯甚至觉得他外婆看过来的眼神,是怨怼-
走的那个为什么不是你啊?!
“之后怎么样啦?”
他不再多言,之南却越来越好奇,隔着他衬衣的声音嗡嗡的。
“之后…”
男人眸底的情绪随着垂睫尽数掩盖,他像是开起玩笑打了个哑谜,“你想听哪方面的。’
之南:“和你父母的关系。”
“经历过阿宥的事,我父亲不再执着于要让他的后代继承事业开始懂得尊重别人的想法"他说,“然后有时间就会和我母亲去国外走走散心,也更喜欢唠叨了。”“算是提前进入退休吧。”
更多的事温时凯没说,也不知道怎么和怀里的人说。
九年过去,那件事大概成了一块揭开就鲜血淋漓的伤疤,没人再敢轻易提及温时宥。
来华国的前半年,温时凯特意回英国一趟去看望他的外婆,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已明显记不住人了,经常稀里糊涂的。
见温时凯来之后老人却一反常态,却任由他帮她擦手,按摩,喂饭....
温时凯推她去后花园走走,阳光正好,樱花烂漫。
他时不时聊两句,外婆明显比以前话多,和他谈这个说那个,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孩。依赖又亲近。
这是他前二十多年没感受过的,温时凯颇为欣慰,在要走的时候外婆拉住了他,在他手心放了颗糖。
“给,阿宥。“老人一脸慈祥,拍拍他的手,”外婆一直都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
也就是那一刻,温时凯忽然懂得,他从来没有走进他亲人的心里。
空荡荡的客厅,两人都没在说话,只有若有如无的呼吸声在房间流淌,时重时轻。
或是对这种家庭关系太过敏感,之南猜到他说的并非事实全部,而老狐狸虽然腹黑满肚子坏水,可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得很,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自舔伤口。
怕是从来没有在任何面前说过这些,周元也不例外。
之南忍不住仰头看他。
男人下颌微绷,正盯着窗外出神,浅棕色瞳仁在这黯淡无光的环境被染成了深黑色,一漾一漾,仿佛大海深处的颜色。压抑而无声。
有些人连悲伤都是静悄悄的,因为习惯用沉默去消化。
之南心里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衬衣袖子。
温时凯垂眸。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也是第一次担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个角色。”
之南仰头看他,说,“小孩犯错了有大人哄和纠正,他们却没有人去提醒他们,自然也没有人去分担他们的焦虑和痛苦。”
“有做的不够好地方可能会很久之后才明白,你们是亲人,这期间只有你多担待了。”
刚才还哭得歇斯底里的女孩此刻却在想尽办法安慰他。温时凯看着呼吸交织的距离,她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盛着清水,波光莹莹。只能容得下他。
不知道怎么,温时凯有些想笑。
他心头那丝茫然和怅惘抽丝剥茧般消匿,无迹可寻,仿佛因为她这几句话胸口痒到极致,也充盈到极致。
他想笑,便也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