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旁支血脉,记在你名下,今后你不必担心旁人非议你不能生育,也不用害怕权柄旁落,哪怕姝儿入宫,你也始终是朕的皇后,不会轻易废弃。」

我放下手中算筹,抬头定定望着燕朗,一寸也不肯让:

「陛下想纳妃嫔,成百也好上千也罢,我都不在乎。

「可若要崔名纾入宫,除非我死。」

见我咄咄逼人,燕朗终于失去最后一点耐心,拂袖而去时丢下一句:

「崔尚竹,如今孩子你也有了,朕已经不欠你的了。」

风吹得九枝灯轻颤,蝉鸣虫声和孩子的哭声如沸。

衡儿一边擦眼泪一边用力打我:

「他们都说你是坏人,你生不出孩子就要把我从阿娘身边抢走。」

周公公急得捂他的嘴,我摇摇头,叫周公公松开他。

我并不会哄孩子,却正点到岭南进献的一盒荔枝煎。

周公公是宫里老人了,从前惯会陪皇子们淘气玩耍。

他叫徒弟小聪子送来一个黄金蛐蛐盒,趴在地上给衡儿逗蛐蛐看。

衡儿吃了荔枝煎,又玩累了就睡着了。

「等他醒了,就把他送回去吧,他阿娘应当很想他。」

我收起那盒荔枝煎,忽然想起从前喝苦药时,似乎总有这样一份蜜饯。

笺子上的字飘逸俊秀,横折钩捺的笔锋竟然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勿以有限身,常供无尽愁。」

这句诗触动我一点心事,我问一旁侍女彤儿:

「今日是本宫第几个生辰了?」

彤儿一怔,忙笑道:

「娘娘千秋,如今才二十有三。」

十四岁嫁给燕朗,三年囚于永巷,五年吃尽苦药,还剩一年和崔名纾斗得你死我活。

我笑了笑,托着腮望着那个黄金笼里,斗赢却断了条腿的常胜将军缩在角落里,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

忽然觉得它有点像我。

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

如今回过神来,外头雪簌簌落了。

周公公看我脸色苍白,咳喘不止,忙使眼色叫小聪子悄悄送些炭来。

从前没有和燕朗反目时,他知道我寒症冬日发作得厉害,所以蒹葭宫备汤药,烧地龙,供萝炭,冬日也暖如盛夏。

我明白断了汤药,减了炭火是燕朗的意思,想磨一磨我的骨头,叫我低头认错。

我本不忍心周公公为难,也不愿见到底下宫人因我再受责罚。

可是寒症发作时,四肢百骸都像长出了冰刺,叫我疼得眼泪和冷汗都要浸湿衣衫。

剧痛时身不由心不由己,狼狈着将头磕下去认命认过错。

炉火融融,一碗驱寒的汤药服下,荔枝煎驱散了口中大半苦涩。

当初想走时,我也有些犹豫和担忧。

天下之大,我思虑了半年却不知该去哪里。

可如今捧着药碗,低头瞧见蜜饯盒上那纸泛黄的笺子,我抿了口汤药,轻声问道:

「周公公,岭南可冷么?」

「那地方长夏无冬,上蒸下煮,热得怕人呢!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岭南暖和,那就去岭南吧。

那里若不下雪,身子大约也不会痛。

就不至于叫我为了一篓子炭火认命认过错,让我自己都好瞧不起自己。

03

允准崔氏五娘入宫的诏书落了凤印,放在燕朗手旁。

燕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并不意外:

「终于肯低头了?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说朕保她后位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