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大概会想,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她会忘了我的。她还很年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都还很年轻,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当她老了,她回想起来,年轻时候的海誓山盟……当她老了,她会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找一个良人,生儿育女,儿孙满堂。或者是做云露宫人人敬爱的妙月师祖,都比跟着我随时丧命强得多。”

兰提摇头轻笑:“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没资格替她做决定,也没资格哄骗她。妙月人看着活泼到有些轻率,不过我却觉得她真诚果敢,又敏锐聪慧,您也这样觉得吧?”

鹤林宫主点头。

“所以她不会被骗到的,我何必骗她让她白白伤心?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会对她把话讲清楚。我接下来必然要回兰家,她是愿意留在这里等我,还是立刻把我踹了,又或是想要和我走,那都是她的事。我首先要做的,是对她说清楚讲明白。”

兰提托起那个玻璃匣子:“她无论是愿意给我送灵,给我哭丧,给我守寡,甚至是愿意和我合葬,那都是她要做的决定。亦或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有妙月在我身边,我已经会觉得我似乎走了上上好运。天恕我苦,假我佳期,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再幸运一些呢?”

摇摇欲坠的玻璃匣子,面上始终挂着微笑的兰提。宫主心想,不露声色的阴郁少年,燃起希望时,是如此野心勃勃,是微笑着向神明索求好运,也是在向云露宫索求他的无价之宝。

鹤林宫主接过匣子,他将匣子好好地放在桌子上:“原来你不是要丢下她,你是要带她走。”

兰提望着窗外妙月被金光勾勒的侧脸,她正弯着腰手指绷着花绳,专心致志地哄小朋友玩。

“我还没问过她。”兰提摩挲着她侧脸的影子,转头礼貌颔首道:“前辈,我足够坦诚了吗?”

鹤林宫主沉默片刻,便道:“既然你已剖白至此,那老夫我也不妨直接一些,兰公子,我不喜欢你的家世,不喜欢你的家学。”

兰提微讶,又四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地收敛了形容,他仍然客气道:“前辈,如果说云露宫归隐到了极致,丹枫山庄就是入世到了极致。要么彻底退出这场竞争,消失在人间,要么长续霸业,否则就等着被别人鲸吞虎食。”

宫主摇头:“兰公子。恕我直言,你们兰家代代短命,不是剑法出了问题,是教法出了问题,你家所有人都急功近利,幻想只进不退。你的打法透支生命,何尝不是贪心不足?怎么能好得了?”

言辞交锋后,兰提并没有生气。他平静道:“前辈,如果今日我不是兰家的少主,我只是江湖中最普通的剑客,甚至我是兰家的一个外门弟子,我都会毫不犹豫肯定你说出来的话。但是,我没有死在燕西门,使命依旧,责任依旧,以我个人之力,改变传承二百年的家学……太难了。”

兰提朝鹤林宫主行礼:“宫主大恩,晚辈铭记于心。”

“提,会尽力。”

宫主扶他起来,恭敬的行礼下,是锋利的眼神,倨傲的心。宫主反而更喜欢这样的兰提,十九岁的人怎么能没有锐气呢,这跃动的野心也是勃勃的生机。

门被打开时,妙月正在门外的石阶上盘着腿,小童歪在她怀里,妙月看向兰提,轻轻比了个嘘:“睡着啦。”

兰提弯下腰,摸了摸妙月的脸颊:“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妙月讶异地看向他,面对突然起来的表白,妙月展颜一笑:“我也喜欢你。怎么样?和你说了一些云露宫的事吧,嗯?有没有责怪你勾引我?有没有为难你?宫主肯定不会的吧,他最好了。”

“晚上再说。把孩子给我,我带他去休息。”

妙月托起孩子,转交给兰提,妙月突发奇想道:“兰君,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