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们在日本,为生存与梦想苦苦挣扎。我们羡慕中国的动画人,你们有固定的工资,不愁吃穿住行,不愁制作成本,创作的动画,由国家统购统销,发行全国。你们所需要考虑的,无非是如何将动画创作得更好,更先进,更符合人民的需求。”
宫崎峰流着泪在回去后给赵之星的一封信里,写道:“按件计酬,以能赚多少钱衡量动画,不是我们日本的幸运,恰恰是我们的不幸。我们的现在,是你们的将来。你们的现在,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从此以后,宫崎峰再也不来中国。
赵之星不断地向上写信,希望保留上美的机制,不要轻率地进入市场,不要改换自己的创作体系。
他恳求,不要因为外界一时的暖风,而迷了自己的眼睛,一味地学习西方。
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不惑之年的动画人,在一盏孤灯前,伏案写道:
“我恳求,我万分恳求,一个人不应以自己的劣势去碰别人的优势,而将自己的优势弃之如敝屐。
新中国的动画的地位,是我们新中国动画人,一笔又一笔画出来的。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行百里者半九十,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体系,而去学人家呢?
他们已经在他们市场化的路上走了那么多年了。我们把自己的一切抛却,从头去学他们,是不智的,邯郸学步,沦为笑柄。
主席曾经说过,独立自主,自力更生。
我恳求,我请求,我们继续走下去吧,走自己的路......”
但是这封写了一个晚上、洋溢着真诚的信,他动用了自己几十年的所有人脉关系,递呈上去的结果,换来的,却是当头棒喝。
八八年,前半生为中国动画奉献了一切的赵之星,被目为泥古不化,抱旧思想的老顽固,调离上美。
看在他少年从军,参与了解放战争有功的份上,他被安置在东北的一家纺织厂国企,却从此远离了挚爱的动画事业。
时代的余波一扫,从此人生黯淡。
赵之星被调走之后没几个春秋,一九九一,苏联解体。次年,九二年,统销制度取消,经费下拨锐减,毫无准备的中国动画,一下子被抛到了瓦砾滩头,被外资剖腹割肠。
此后,一如赵之星当年担忧的那样,上美,或者说中国动画,不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西方、日本的动画大量挤占了中国市场。
新中国的动画随着历史而繁荣,却也依旧逃不过历史的变迁。
想到档案里的这封信,再联想起内核层里,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的壮烈,常教授心生唏嘘。
在此之际,忽地,大地开始摇晃,板桥区上有巨大的陆地,渐渐凝实。
连不带四维眼镜的人都隐约看得叫虚影了。
所有人都一愣。
郝主任的手机催命一样的响,检测部负责人惶惶的声音传来:“主任,实体融合阶段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了!”
“准确一点。”郝主任道,“还有多久?”
“还、还有三小时......”
郝主任算了一算,从王勇等人进入内核层开始,已经过了六小时,他们经过了四个文本,其中夸父逐日和精卫填海紧连在一起,就算做一个。
也就是三个。
六小时三个,平均每个也是两小时。
*
文本世界,内核层,也在微微晃动。
一行人走在小太阳的光芒铺就的一条光路上,忽然脚下不稳。
哪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的身影更加凝实了。
他察觉自身的变化,微微一怔,抬头看一眼虚空某处,对王勇道:“你们的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