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员说:“请各位贵客稍等一会。正在修缮汽车中。”
没人领路,人生地不熟。没办法,几辆越野车只好停在路边休息,等印方修好面包车。
但是一等就是漫长的迟延,最后中方的汽车兵等不及,跟几位也等得不耐烦的士官,军官,一起拎着工具箱跳下去,帮那边修了半天还没修出个头绪的印度司机抢修去了。
低种姓的印度司机看一群有军衔的外国军人跳下来帮他修车,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感激在站在一旁打下手。
越野车里,对修车不怎么擅长的人都还坐在车上,因嫌天气太热,开了窗户车门通风,还有跳下车,观察四周的。
张玉坐在车上,看到另一头的黄土路上,走来了一行缓缓的印度当地人,尽量穿着贫穷的生活所能拿出的隆重衣着,做苦力活做得弯腰驼背的男性走在前面,抬着藤床,床上是一具用丝布从头盖到脚的尸体,上面撒着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环。
尸体两侧和后边,缀着小孩子和家里的其余妇女,一边走一边挥手在喊。
其中最小的男孩才六、七岁,挥舞着手臂,懵懵懂懂地跟着妇女们一起喊。
看张玉盯着这个方向,印方人员知道一点内情,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是一行人军衔最高的,也是印方主要迎接的贵客,连忙为她翻译:“这是葬礼,他们在喊,‘湿婆大神,您的名字是唯一的真谛’。这应该是死去的妇女,她的丈夫、儿子、丈夫的兄弟们、妯娌、婆婆,送她去贝拿勒斯,在恒河边火化。”
他听到少女说:“可是,她,还没有死。”
一只苍白的脚从丝布里弹了出来,虚弱无力地伸着脚趾头晃了晃。
那个最小的男孩儿惊奇地叫了起来:“奶奶,妈动了,她活着。”
妯娌们互相看了一脸,低下头去,年纪最大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大约有五六十岁,满脸生活刻下的褶子,她把那只脚塞了回去,扫视一圈。
所有的男人,包括丝布里妇女的丈夫一生了痨病,不停咳嗽着的病弱男人,都移开了眼。
老年妇女慈爱地抚摸了一下男孩儿的头顶,答道:“孩子,你的妈妈病得太重了,治病吃药太久了。可是,你还要上学,你爸爸还要治病,你的堂姐们还要出嫁。你记着,她死啦。”
男孩儿懵懂地点点了头。
于是队伍便安然地继续往前走。
但他们再往前走的时候,便被一尺红绫拦住了。
异族的少女拦在他们面前。
“她,还,活着。”
他们听不懂她的话,她身边的婆罗门的大人,翻译了她的语言。
小男孩儿便笑起来:“奶奶,我没看错!”
送葬的队伍诚惶诚恐的,但是他们眼里的婆罗门大人碍于少女的意见,略有为难,却仍旧说:“人还活着,叫她起来。”
老年妇女便对那藤床上裹盖着丝布的尸体说:“大儿媳,你活着,还是死了?”
那尸体透过薄薄的丝布回答,声音气若游丝:“先生,我的孩子还要上学,我的丈夫还要治病,求求您,我是死了的。”
男孩儿骇了一大跳,眼神在盖着尸体的丝布和少女间犹疑,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生的人说着死了的话。
死人却为生人求一线生机。
解脱之河的河畔,河水散发着腐臭,表面却仍旧是浑浊的平静,照着天空的浮云与盘旋的秃鹰。
少女的红绫终于垂下。
翻译转述的一刹,她宛如霎时分不清水底冥府与天上浮云,谁是谁的倒影。因此只能怔怔地无言,任由送葬的队伍离开。
远处丛林里,一抹白影一窜而过。
何云鹏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