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从鸢尾花房子的通道出来后，他又能以人的身份活动了。

他仍然在娄思源家的房子里。窗帘紧闭着，他轻轻掀起一点，扑面而来的阳光寒冷、明亮、空洞。墙纸褪色了，花房的钥匙压在地毯下，里面仍然有摇椅和花圃，但那些鸢尾花早已枯萎成灰。

呼吸里也是尘埃腐朽的气味，呛得唐思烬又一阵咳嗽，眼眶发红。

等能继续呼吸，也看完了，他关上门。

唐玉禁止他们靠近鸢尾花房子，因为那里有一个叫漪姐的人，得了重病，又给了她那笔钱。那根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出于一点怜悯或者爱，对她伸过手。她的上吊和唐玉有关系吗，还是在那之前，这女病人已经下定决心了呢？

唐思烬又开始觉得疲惫。

他在走廊里茫然立了一会儿，踉踉跄跄下楼，去开娄思源的卧室房间。

在第四时空里被毁坏的床此时还完好无损，上面厚厚的一层灰，但唐思烬毫不在意地慢慢坐上去，然后蜷着身子躺下了。他躺在幼年时期曾睡过的位置，在白日的自然光线里看着房间四角，他从来没在日光里见过这里。

娄思源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件，唐思烬把侧脸贴在空荡荡的床板上，抱住自己肩膀，闭上眼睛。

好像这样一来，自己就不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

缓了一会儿，他下地出门，脚步声回响在阶梯上。

再从第四时空回来时，唐思烬比刚刚还站不稳了，神色空空的，扶着门框差点跪在地上。他重新在娄思源曾经的卧室床上躺下，一手伸进木栏，五指松松勾在粗糙边缘上，看着天花板思索。

他又回去走了几遍第四时空。

最后，唐思烬得出一些结论：

无论如何试图避免，他都必须回到那个房间，正面撞上吊死的尸体和“闰年”。

他必须被折断手腕关起来，发烧。

小美不会被拉住，她会死去。

唐恩汐不会和他讲道理，她就是要他死。

他无法找到能用于战胜小郑的自卫武器。

……

不断重复的、无法更改的过去，客观存在，无法磨灭。

这是个必死局吗？

每一次，他都和小郑面对面，单打独斗，谁也无法彻底杀死谁。幸好如此，否则加上老郑，唐思烬不可能有活路的。

事实上，只要任意一方获得帮手，情况必然有所倾斜。

但老郑追唐恩汐或者唐玉去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的时候，唐恩汐和他同归于尽，唐玉成功无影无踪），那三个人互相不死不休。

不会有其他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尘灰气息，唐思烬想起自己如何越过高高的窗口，看向白色房子已经老朽的轮廓。娄思源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小姑死了。他不敢回来了。他只是顺口答应过一个双方都忘记了的约定，仅此而已。

娄思源。

他先是出现得太早，随后又出现得太晚了。

唐思烬突然又有点想哭，但最痛苦的时刻已经结束了，他们一起渡过那个节点。

现在他自己要继续往前走。

下巴摩擦着木棱，唐思烬一条手臂沿着木板间的缝隙，虚虚垂在地上。地面该是平整的，但蜷起的指节似乎碰到一截东西，正在床的下方，贴着墙，是清扫时会漏掉的位置。

他半跪起来，把那东西夹上来看。

一只珠灰色的，钝的，裹满灰尘的铅笔。

唐思烬眼睛原本疲惫地半垂着，此时睁大了。几次下来，这差不多是这房子里能用来攻击人的最尖的东西。

如果把它放在窗台上，下次自己逃进来的时候，说不定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