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冗长的几秒后, 人声终于出现：“怎么传？你要给我描述家里现在什么样吗？”

这确实是正确的思路。

先建立协作共识, 随后构建场景, 最后形成人物。

『先构建场景试试。』

花园里的杂草，等身白色人形雕塑，高栏外的白色尖角。

一楼沉闷的皮沙发，在之前一番追打中略有歪斜，画框里是四个妈妈的剪影轮廓。

二楼众多房间紧锁，其中卧室书架里多出一本硬脊书。

天台……

天外暗了下来。

唐思烬带着电话绕过房屋的每一个细节, 一点一点，还原一切可能和她记忆中大宅有所不动的微末之处。他说一句, 她跟随着重复一句, 背景里杂音一点点衰弱。

等在天台停下，话筒里除了她的呼吸，已经只剩下和大宅内如出一辙的死寂。

“好了吗？”

“好了。”她的声音轻轻松懈下来, “真的有用，所有蝴蝶都不见, 我在家里了。”

“你到天台上来。”

一阵脚步声。

“我看不到你。”半晌, 唐恩汐道，“看来我只是把这里变成了家，但并没有回去。我们仍然分在两个地方。你不是要我回去吗？”

『接下来，构建人物。』

和场景一样, 当记忆中有人物出现, 首先需要的是转述最基本的外在因素：外貌、语言、动作。他们一直在通话, 那么想要更进一步, 需要的就是更细节、更内在、私人化的内容。

“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这一路吗？”因为身处安全的环境，唐唐恩汐的声音也变轻快了，“首先我想那些蝴蝶，它们落在皮肤上面的时候，像很多很多小针。我总觉得它们有绒毛。到处都是蝴蝶，现在我手背上还有一个红点，在食指指关节下面。”

蝴蝶的触感，落在指关节下。

小针和绒毛。

“……你说花园的时候，我想，你肯定心里有数，它们该走了。我甚至很有闲心地数了秒，觉得应该是个四的倍数，结果正好八秒，它们像烟花一样炸开了。我看见了花园，还有你说的白色石雕人，但起初我拿不准它是什么姿势，所以它虽然站稳了，手臂的位置却在我想象里一直变，最后它有了好多只手，像蜘蛛。”

一，二，三……八。

烟花的光感。

石雕人移动的手臂。

一切倒了过来，现在是她一边说，他一边复述，同时一切画面知觉在脑海中出现，继而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游走四肢。

电话再次沉甸甸鼓动起来，变得愈发滚烫，怀抱电话的手臂却一阵热一阵冷。

喉咙灼烧得最为严重。

唐思烬已经察觉到嗓音有变，而每次开口，都仿佛有块活的硬物在喉中挣扎。每复述完一句，那感觉就愈发明显，而异物的形状也愈发鲜明：尖锐的四角，撑住薄薄的皮肤四面延伸，彻底遮盖住喉结。

电话线再次出现了增重，这是有人在被缓慢传输过来的信号。

话筒因沉重而掉落在地。

她的声音从地上传来：“……现在我在天台，比想象里的要冷。我能看见你所说的尖顶房子，妈妈提到过那里，她禁止我们到那边去不是吗？在花园里面……”

唐思烬已经彻底失声了。

他转向镜子，慢慢放下遮住异物处的手。

镜中人惊悚回视。

只见喉咙本该是喉结的地方，被一块小的长方形撑开，却没有破坏皮肤，只给了脖颈新的、异样的轮廓。

在那中间，靠近左上侧的位置，有一张小小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