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高高在山上,加上密林掩映和视觉扭曲,唐思烬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感觉不到痛,但身体仍像在麻醉状态下被切割,他踉踉跄跄回身去扶她,胸腔剧烈颤抖,一阵猛咳后,手心一片暗红。
山下火舌翻卷而上,浓烟滚滚,尖锐如刀。
唐思烬又咳了一口血,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还自幻觉里浮现出几个血红的大字,犹如早期画报上的节目宣传单
《死于爱与山羊之泉》
那一刻他产生了一个荒诞到几乎黑色喜剧的念头:自己和桑瑾倜如此不计前嫌同生共死,算不算是某种程度的“爱”了?
而山羊之泉是火山?
“嘶……”
不管怎样,在生死攸关时刻,他们终于迸发出一点默契,在最后一秒迸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继续在黑暗里上行。
摇曳树冠之间,他仿佛窥视到门状的轮廓。
桑瑾倜则高喊出声:“罗先生!”
一个因重重阻挡而缥缈的声音回复:“谁?”
唐思烬听出来,是“另一个罗先生”。
“桑小姐和唐先生?”旅人反应过来,“你们也在这里!快,上来,我能”
很近了。
但桑瑾倜摇摇晃晃地靠在他身上,脸色潮红,像虚脱了一般。
“我过不去了。”她终于泄出半口气,咬牙道:“你先走,不然要是死了,谁记得我们还有赌局?”
能在这种情形下还心心念念一个赌局的人已经不多了。
但唐思烬没多说别的,只是问:“你呢。”
“我现在自愿了!”她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会复活。”
不会了。他心底一个声音说。
即使对她来讲一切会重新归零……
身体静止的时候,幻觉和记忆终于陷入重叠,但并不是对他充满意义的任何一帧,而是悬浮在窗口,桑瑾倜色彩变幻的脸。在同样被烧成灰烬前,蓝线索的残骸艰难咬在一起。关于他和桑瑾倜,两套完全不同的行为模式,因怀有不同目的而分走两地。她要永恒的爱与折磨,他要完成副本。她可以死也愿意死,他不可以也不愿意。
该如何做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你也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我死掉吗?」
「我说我可以,他推拒了两个字,此后多少年全理所当然。」
《死于爱与山羊之泉》。
桑瑾倜沉沦与病态的根源,在于她噬爱如命,换来的却只有理所当然的利用和背弃。仅仅因为这样做“符合常理”,因为她张开了手臂,因为是她自己让索取如此轻易。
直到最后,她又病又疯,而死亡不再有尽头。
她又开口,“你……”
火流近了,反而像水。
唐思烬定了定神,哑声道:“你走。”
罗先生正沿山道往下跑,影子已经现出轮廓,喊叫道:“赶紧”
与此同时,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她往上面一举!
桑瑾倜面孔上罕见露出一丝愕然。
与此同时,罗先生完全不顾可能的后果,毫不犹豫把女人接住。空气里弥漫着树木烧焦的腥气,在高温下终于断裂的手环被风吹落,头尾扎在相近的土中,中部扭曲,仿佛没有终点。
城门近在眼前。
桑瑾倜在男人怀里,睁眼看着阴影在罗先生脚下的影子里鼓动,碎屑发出嘶鸣,她整个一生都在那片黑暗里面了。影子被拖拽过城门,一切重重重徒然一轻!
城外的夜山寂静,偶有轻盈鸟鸣。
罗先生把桑瑾倜放了下来,一同分开的还有两人不再重合的影子。她再从那门看去,见万物化为蒸腾白雾,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