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着侧腰慢慢往前走,又不知穿过多少黑色房门,身体的酷热和无力感愈发加剧。唐思烬又轻轻出了口气,再抬头时,忽见一扇窗亮了起来,在一整片黑暗里尤其注目。
他犹疑上前。
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讲,那扇窗户很高,平齐的视线只能看见地面。但对于二楼的楼层来讲,它又矮得非常奇怪,好像就是为了让行人看见、又要看得极其艰难而设计成的。
唐思烬手搭在窄小的窗框上,仰望那方形琉璃窗户里面的场景。
不是内间,只是一方空荡荡的室外阳台,风格和建筑内部惊人地像,如果自己不是从外向内窥视,可能会相信这是里面的一间客房。
他又眨眨眼,辨认出花园尽头另有一扇黑门,似乎通往真正的室内。
不知是否是脱力产生的错觉,门的黑影仿佛在夜色里抖动,随后缓缓滑开
一个穿睡袍的人走了进来。
唐思烬呼吸蓦然急促。
前方不远处,娄思源或者,罗先生正若无其事地走入小花园,宽大的黑色睡袍伴随走动轻轻摇晃,脸整个藏在阴影里,什么也看不到。门正对着窗户,唐思烬趴在窗玻璃上,呆呆地看着里面。从仰望角度看去,那人显得好高,而直到现在,他才想到,自己似乎从未见过娄思源独身一人、并不到处招猫逗狗的样子。坐在那里,没有笑脸,垂着眼皮,和任何普通人一样在夜晚表现出困倦与疲惫。
娄思源手里拎着一柄在「轰炸机」时期出现过的双筒镜,在侧对窗口的位置坐下来,放在眼前看着。
他显得严肃、陌生、遥远。
他没有注意到他。
「只有实施裂变的人才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唐思烬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想虽然离得这么近,但娄思源可能根本看不见自己。
即使他是“缝隙人”,但这回身为被情节承认的NPC,可能也需要遵守一些规则。
换而言之,在特定场景下,他并不全知全能。
这是一个非常有条理的推断。
但思及此处,唐思烬突然感到面前的玻璃很不平稳,是贴在玻璃上的右手腕开始不受控地、惊慌失措地发抖。他快速把手收回,抱住肩膀,但是身后是比此前更加与世隔绝的窒息空间,没有生命,没有流动和出口,只有灼热……以及被黑暗吞噬的虚无。
他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拼命撕扯一下项圈。
“咚咚……”
耳畔敲击声骤然炸起!
那声音震得唐思烬也心跳失常,思维中断几秒,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贴在玻璃上,一手仍在试图松开项圈,另一手则脱离了思维的控制,一连拍打了好几下玻璃。视线里只有一双缓慢前行的脚,在震颤的玻璃后,它们也像在移动、下沉,转向朝窗口的位置。
然后向前。
一步,两步。
很多步,很久。
室内影子一动,唐思烬自己的手就不动了,但仍贴在玻璃上,在黑暗里一丝血色也无,苍白得几乎吓人。
鞋子在面前停下,娄思源站在窗口,整张脸连同眉毛涂得比他还要惨白,白色鼻梁中央横着一道细小的凹痕,在幽暗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嘴倒没有和之前一样裂到外面,只是嘴唇一片血红,上下眼睑各自放射出四条对称的巨型睫毛来,像那种会出现在冬日雪天的怪物。
小丑的影子投射下来,注视着阴影里的他。
“哎呀,看看是谁来了。”他吹了声口哨,“你今晚真像个鬼。”
唐思烬没力气抬头,只好精疲力尽地挂在那里,平缓心跳声。
一件令人不安的事:娄思源的声音让他前所未有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