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站了起来,低头的瞬间,赫斯塔发现手中的诗集正巧停在另一首短诗上:
“纵使翻遍我们的书信,
也没人能参透其中深意:
我们何等背信弃义,就是说
我们何等忠诚于自己。”(2)
……
凌晨的谭伊北站,广场寂静无人。
宵禁仍在持续,经历了昨夜的暴动,今晚谭伊街上的警察多了起来。几个暴动的策划者已被逮捕,大批激进示威者也被拘留,今晚的城市安静了许多。
在若干水银针的簇拥下,戴着口罩的施密特在某个通道入口下了车。他们没有直接穿过广场,而是谨慎地通过附近的建筑通道直接前往站台。
按照施密特的请求,一位神父已经在某个候车室等待他的到来。由于与施密特等人相熟的那位主教今晚在克利叶农场陪伴里希,蜡台圣母大教堂派来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父。
忏悔仪式原则上只能在教堂的忏悔室进行,但考虑到施密特此刻特殊的命运,教会体贴地做出了变通:他们将这里的某间小型办公室布置成一间临时忏悔室。
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小房间,不论告解者是贵族还是平民,是正当年轻还是垂垂老去,所有人都可以平等地在天父的神像前跪下,低声忏悔自己的罪过。
此刻施密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一位神父,他有太多的焦虑想要倾倒,他甚至不太在乎对方是谁,只要这个人是无害的。
他想起费尔南曾经倚仗多年的心理咨询师尽管他曾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那是软弱者的游戏,但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对自我的坦诚……是他领悟得太晚,也许人人都有需要倾诉但又不能让任何人听见的时刻。
这些心情像烈火一样折磨着他,在今晚达到顶峰,他越想停止,冲撞的思绪就越激烈。直到他经过一面镜子。
施密特只是不经意地朝镜中投去一瞥,他的脚步骤然停下。只在瞬息之间,他的目光完全被镜中的影像吸引那暗淡光影下的镜中人令他感到陌生至极。他此刻枯槁的侧影就像大街上任何一个软弱无力的老人,往日的神气荡然无存。
仿佛一夜之间,他真正老去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自我审视像一记警钟,让施密特立刻挺直了背,并有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您怎么了?”阿维纳什也停下了脚步,回头发问。
“没什么。”施密特沉声道,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不过紧接着,他又极轻地喃喃着,“……任何人,都不能将我打倒……是的,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
(1)引自切鲁宾娜·德·加布里亚克《花》
(2)引自玛丽娜·茨维塔耶娃《吉卜赛人一样的分别欲》
第 73 章 各怀心事
施密特转头看向窗外空旷的广场,心中忽然涌起许多不甘心他在谭伊生活了这么久,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也曾离开过这里许多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仓皇逃离。
这个想法让他霎时间攥紧了拳头。
阿维纳什只疑惑了一小会儿,很快意识到老人正在处理他的恐惧只要将一切恐惧都转化为愤怒,继而转为轻蔑和漠视,人就能重新获得力量,即便这只是一种假象。
但只要真的能让他恢复平静,能营造一片假象也未尝不可。
“我不需要神父了。”施密特突然道,“有神父不安全。”
“好。”阿维纳什点头,“那再好不过。”
从候车室到大厅,这一路他们已经遇上了三十几拨蒙着面的“老警督”。所有的“老警督”和“阿维纳什”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口罩。
一共八列火车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