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公犹然如此,何况乎其他?无论是闫阁老小阁老还是穆国公世子,才行品德风评能及于少保之万一乎?既然不及前贤万一,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在新一任的独夫民贼手中脱罪?

当然 小阁老犹自不能甘心:

“陛下总不至于此……”

闫阁老摇一摇头 长长嘘气:“陛下当然不至于此。如果京中真有了饥馁 圣上大概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小事;但现在 现在不是下雪了么……”

君臣这么多年 闫分宜实在是太了解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这位阴阳怪气独断专行的老巨婴了。飞玄真君的道德底线毕竟还维持在拟人这个范畴之内 没有堕落到英宗皇帝那种骇人听闻的地步;如果闫阁老这能靠盘外招赈济了京中的饥民 大概看在这匡扶社稷的莫大功劳之上 有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首辅的权位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这也是他敢于冒险的缘由之一。但如今大雪已下危局已解 匡扶社稷的功劳化为乌有

说来也真是可悲。闫阁老多年贪污腐败结党营私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够将他扳倒 每一桩每一件都算是铁证如山抵赖不得。但这么多年以来乌烟瘴气安然无恙;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闫阁老罕见的良心发作打算履行履行自己作为首辅职责的时候 他却骤然遭遇了此生最严重的一次政治危机普天之下 还有比这更恐怖、更可笑的地狱笑话么?

这到底是什么牛马世界啊?

小阁老到底还是太浅薄 太没有见过世面了。他听懂了亲爹的这个暗示 于是始而诧异 继而惊恐 最后竟渐渐的升起了某种火气来说实话 要是皇帝真拿什么贪贿枉法之类的罪名搞他们闫家 大概恐慌之余都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偏偏是这么一个罪名强加于人 却让小阁老不能不大为破防 悲愤不可自抑:

“我们也是为了京中百万条人命!上下那么多宦官 那么多宗亲 各个都要张口吃粮!亏空落下了 天象不对了 天象不对了我们和世子拼了命的去补;补来补去落不着个好 还要被问罪……这个京城 这个天下 到底是姓朱 还是姓闫姓穆?!”

“住口!”闫阁老猛击桌面 近乎吼叫着大喊出声 随即连连喘气 满脸胀得通红:“你 你要说这个 不如拿刀子来 一刀把我杀了 岂不干净!”

说罢 他低头咳嗽喘息 大口大口吐出热气 脸上滚滚落下豆大的虚汗。闫东楼不敢再辩 只好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一声不吭的挺在那

里。

书房内外静得像死了一样 没有人敢进来打搅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父子议论 都只好僵在门外。闫阁老独自喘息了良久 才终于扶着胸口慢慢起来 却又连连摇头:

“真正是孽障……你这句话说出来 九族还要不要?”

小阁老梗着脖子:“就算不说这话 宫里怕也不会放过咱们了!”

“宫里放过不放过是宫里的事 我们总要自己想办法。”闫阁老闭上眼睛 慢慢开口:“你过来 拿出你写青词的本事 给翰林院的张太岳写一份信 口气一定要恭敬……”

“给张太岳写信?”

“穆祺不是让张太岳和你多多往来么?这就是往来的机会。”闫阁老并不睁眼:“你把这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让他马上给穆国公世子送消息 不得稍有迟误记住 我们家上下几十口性命 怕就牵系在这一封信上了!”

·

穆国公世子是在天津收到的消息。他按照约定将货物运至港口卸下 还没有来得及找人交割这一份至关重要的物资 在天津盘桓等候已有多日的张太岳就立刻找上了门来 原原本本告知了京中的变故。世子猝不及防 瞬息间倒真有些错愕。但不过片刻功夫 他就平静了下来:

“天降瑞雪 这是大大的好事么。”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