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 朝廷发钱发的是纸币 你给朝廷纳税却必须是白银铜钱和粮米。可朝廷收税又为啥不要纸币呢?下面的官员不是蠢货 当然立刻反应了过来因为在高祖皇帝眼里 这些钞票就是一张擦屁股的纸 随时可能会被抛弃嘛。

后续的发展亦不出所料 在意识到了皇帝真正的态度之后 纸钞的信用迅速崩溃 十几天内价值狂贬数千倍 一百贯的钞票只能买两粒米 超额完成了两宋的目标 大大树立起中国金融史冠绝古今的标杆 直到被另一个南方政权超越为止。而信用一旦崩溃便再难重树 大安的金融财政体系亦随之江河日下 终于到了现在万难挽回的地步。

棍棒打不垮经济规律;暴力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但终究不是万能高祖皇帝用了一辈子反复折腾 到底是雄辩的证明了这两个规律。

……所以吧 你与其指望当今飞玄真君基因突变人性大改 突然觉醒出他朱家历代祖宗都没有过的能力 懂得谨慎自持小心保守 尊重经济本身的规律 还不如指望改朝换代天旋地转 能有一群懂金融的人上来办事。在这样一群人出现之前这就是王朝骨子里的底色 从诞生伊始就写在基因的源代码。这种级别的底层代码已经不是一点小打小闹可以更改了。实际上 穆祺身处高层博闻广见 资料看

得越多越是心惊胆寒 不能自已:以大安这种破烂体制屎山代码重重叠叠bug套bug的体系 别说是妙手回春搞一个复杂艰难的国际金融体系了;就算想把国内的混乱复杂的财政系统稍稍梳理清楚 都绝对是一个难如上青天的工程。

说实话。在内阁翻资料翻得多了 穆祺都不能不感慨从张璁到张太岳一系列名相的手腕;能把这一堆破烂拼拼凑凑修修补补勉强开动上路 还能用一条鞭法将就着统一国家的财政扩充税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这都是实打实的牛皮。建议老登给哥二位磕一个。

但穆祺就实在没有这番翻转腾挪的能耐了 所以思索良久 才不能不找上合作愉快的外商 借用人家已经构建成熟的金融体系。内部一塌糊涂 只能借用外力勉强维系;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所以世子稍稍沉默 只能勉强找了个理由:

“……朋友总是越多越好 我们今后还是要合作的嘛 当然不好吃独食的。”

这样虚无的说辞未必能瞒得过儒望这种老牌资本家 所以世子顾左右而言他 迅速改变了话题 力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儒望先生在投资市场拼杀搏斗 应该明白时机的重要性。抓住了风口一日能当他人百日 这样关键的当口 可不只是一点利润那么简单呐。”

这句话若有所指 果然让海商的脸上多了一点波澜:

“……我当然要全心全意为银行考虑。可是”

“我说的不是银行;或者说

儒望的嘴角有了抽搐:

“……我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不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穆祺语气平静:“既然在银行干了这么久 先生应该清楚金融家们的作风。因利而来 利尽而去;过河拆桥 兔死狗烹。就算是先生的这个‘高级专员’ 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为高层服务的打工人而已;他们支付给你高额的报酬 是因为你能给带来更高额的利润。但打工人终究只是打工人 无论地位再高资历再深 只要利润上稍有波动 悬在头顶的利剑立刻就会下落……我说得没错吧 儒望先生?”

这当然是没错的 所以儒望的脸木了片刻:

“这也

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的确是没办法的事情。”世子赞同道:“高级专员也只是专员 永远不可能靠着那一点利润翻身做主;除非 先生能够掌握某些独特的渠道 关键的信息 不能被银行轻易替代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