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看加的这一级。小小编修还只是翰林院鄙视链的底端,行走趋奉苦苦熬资历的打工人而已;但一跃而为侍读学士之后,点翰林不过大半年的张太岳便算跨入了翰林院上层的门槛,有了当涂主事乃至左右士林风气的资格。

而此时的翰林院上层嘛,情形恰恰有点微妙由于先前在元史中捅的篓子实在太大,皇帝甚至不许他们引咎辞职滚蛋拉倒,而是把上至学士下至侍读的高层统统扣在京中,闭门思过三省己身,每五日就要交一份请罪的奏折将自己由上到下由当今到祖宗十八代痛批一番,锥心刺骨追魂索魄,颜面尊严扫地殆尽,偏偏又决计无法摆脱。皇帝摆明了是要让他们锁在家中发烂发臭,以森严恐怖的下场震慑天下一切的官僚。这些学士们名义还保留着官职,但实则已经是一败涂地,人人皆可欺凌。

也正因为如此,接到提拔的圣旨之后,萌新张太岳举头四望,骇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在如今翰林院仅存的那一点人手当

中 他居然已经是官位最高 权力最盛的顶峰了。

换言之 现在的大安翰林院、国家士林清望的龙头、朝廷储备重臣的机要之地 如今已经归他张太岳一个人说了算了。

诶 让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管翰林院吗?真的假的?

不过 无论真的假的 到手的权位可是不容置疑的。控制了翰林院就控制了天下读书人的风向 基本也就有资格在高层政治中露一露头了。所以旨意一下满城风动 立刻就有望风梯荣的人攀缘而上 借着年末宴请交游的空档四处投递名帖 拐弯抹角的要烧这位新晋的小张大人的热灶。而短短一月之间风向变化峻厉至此 更令好事者大为唏嘘 甚至编出了什么“张上海下”的笑话同样都是穆国公府出身的人物 为何境遇竟有这样大的差异!

近者狎昵远者疏 时时贴身侍奉的同党总是更容易博取偏爱 果然连穆国公世子也不能免俗呢。

不过 在张太岳风头日甚 渐渐吸引了大半个京城目光之时。穆祺却以归乡省亲为由头 私下从飞玄真君处讨到了两个月的假期 秘密离京南下。京中种种的新闻此起彼伏 张太岳的光辉灼灼夺目 他外出消息也就无声无息的隐没于其中 再没有引起半点注目。

当然 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也就只能遮掩遮掩下面的小官。但在如闫分宜闫阁老等掌握机要的重臣面前 这一点心机轻而易举就能看穿别的不说 原本在内阁值房横冲直撞抢班夺权逼着各位老臣们内卷的黑恶势力在一夕之间忽然消失 那是个人都能立刻察觉出异常来嘛。

当然 这种异常事大大符合闫阁老心意的。先前无能狂怒拼力挣扎时还不觉得 但现在癫公忽然一走 内阁中居然是一瞬间便清新悠然而令人心旷神怡了没有了pua、没有了内卷、没有了不讲武德的年轻人抢班夺权、没有了提心吊胆神经紧绷时刻提防着的可怕地雷 往日里司空见惯的公事竟而也变得这么轻松而又美妙 遂心而又自在 真是让闫阁老年迈的身子骨都要轻上几两。

按照常理 这样讨厌的角色一旦离开了政治中枢 长期被打压摧折心理保守折磨的闫阁老就该悍然出手向下属们蛐蛐世子种种无礼的举止,却一直是按时打卡定点上班,老老实实享受自己的首辅权位,并没有借机发挥的意思。

不过,闫阁老或许不想借机发挥,朝中隐伏的某些势力却很想做一做文章。穆国世子莫名消失的第七天,前左都御史及闫党骨干欧阳进的书信就摆上闫阁老的书桌,信里信外颇为委婉,但中心只有一句话:

阁老,该开团了!

闫阁老不动声色的读完了这封杀气腾腾的信,不动声色的将它折好,再不动声色的叫来了儿子,锁好书房赶走下人,然后劈头问了一句:

“穆祺走之前和你交代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