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凌云洲掌灯的是议事厅的侍卫,千芮见过,凌云洲走得不紧不慢,披着一席漆黑大氅,被灯光映着,衬得他的脸白皙得像会发光,千芮默默接过他脱下的大氅 。
刚处置了谋害自己的母亲,撤了自己的丧礼,这种时候,他都能先去议事厅商议事务,至深夜才回云轩阁休息。
千芮把准备好的热水递过去,凌云洲抿了一口。
他怎会没有半点疲累之色?千芮想着其实他只能算刚长成大人的少年郎,别家还可算是乳臭未干的年纪。
突然觉得一点都不羡慕他身处高门,荣华富贵,他要面对母亲的残害,面对兄弟的猜疑,他真的如此时看起来般心无波澜吗?
“如何?今日的笑话、好不好笑?” 凌云洲问。
突然理解了,小相爷年纪轻轻,为何相府上下,对他打心眼里的害怕和毕恭毕敬。
这段时间,他们在神医爷爷处养伤,几乎朝夕相处,短短时间,他已无声无息地查清要置他于死地之人,诸事已经谋划妥当了。
“小相爷今日事多,早些休息吧。”
他周全冷静得让人害怕,千芮打心眼里不敢回答好不好笑。
千芮服侍小相爷换上闲适的衣服,沐浴后,又呈给他递上一盏甜点和安神茶,说甜点可以缓解忧烦,茶是安神的。
凌云洲饮了茶,茶杯握在手中把玩,说到忧烦,所有事情他都早已布置妥当
除了没想好怎么处置她。
凌云洲垂目不语的样子渗人,千芮便想着回了相府,她是不是也得做回哑奴,也闭了嘴。
到了临睡之际,为免得某人起疑心,千芮交待:
“奴婢知道小相爷今日心情不畅,因此浴汤和熏香中都换了静心安神的药材,与往日用的略有不同。”
初春的寒气依然沁人,千芮把手伸进被窝,感温度合宜,又转身告诉他:
“对了,被窝也是用可安神的热石烫暖的。”
“小相爷好好睡一觉吧。”千芮柔声交待,凌云洲不说话,她正欲退下不扰他清净。
“站住。”
他坐在榻上,抚着额,略显疲惫,懒懒将她叫住。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揣测他的心思,身边的人对他精心照料,极尽讨好,但也从来没有哪个奴婢会亲自把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去为他感受被子温度合宜。
“你怎么敢肯定,我今天心情不畅?”
他语气严肃,想着今日她在灵堂上对凌夫人说的那些话,看似在替他出气,但她分明是想为别人求情。
今日发生过那么大的事,就连旬邑和窦管家都默默地离他远点,少跟他说话 ,虽然他确实心情不畅,但他一向不允许轻易被人看中说中。
“别生气,奴婢不敢。”
好没意思的跪地求饶。父相自幼教导,谋事者,喜怒不形于色,被看穿喜怒哀乐是愚蠢和懦弱的行为。
“又如何看出,我生气了?”
他语气严肃,表情却慵懒,把脚伸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倚靠在榻上,千芮倒也不真的怕他。
“今日之事,就是小相爷想让我看的笑话吗?”
凌云洲伸手抓住她,用了些力道攥着,质问:
“你为他们求情,”他抬眼讥笑看她:“你忘了你摔下山有多疼了吗?”
“我没忘,可那是你年幼时真心当成母亲的人。”
“那又如何?”他捏着她手腕的力度加大:“都是虚情假意。”
“我从不认为,这世间所有父母都真心爱他们的子女。”千芮看着凌云洲,她很认真地说:
“我也从来不认为,父母就一定是对的那一方。”
“窦管家跟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