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很明白,苏知问出这个问题本身的时候,并没有特殊的意图,只是听到别人谈起关键词,随口发散的好奇心。
天真懵懂的beta,连好感都是朦胧的,雾气一般浅淡的漂浮着,自己并不能明晰。
只要谢疑三言两语轻轻带过,苏知甚至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谢疑做过许多心理训练,面不改色地编造过无数完整缜密的谎,只要他愿意,可以在言语上轻易引导苏知,将对方引去他想要的任何方向。他甚至可以预测苏知会对应做出的每一种反应。
从学校毕业后就直接进了研究所,一路被长辈护着、完全生活在温室中的研究员,在此之前遭受过最严重的困扰,也只是在文明规则束缚下,追求者们不识趣的骚扰。
和谢疑这种一开始就生长在灰色地带的,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疑所经历的很平常的一些事,已经是苏知原本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程度。
人心与情感在精确细致到毫厘的拆解和分析面前,可以变成数据模型一般的工具。
谢疑很早就清楚这个现实,他已经很习惯,习惯到将自己也当做工具的一部分,强大的思维能力堆砌出的理智模型,在权力高地上牢牢把控着每一丛神经,算无遗策地代替情感工作。
从到基地的第一天,工作人员就惊叹他的稳定程度,在enigma这一个以失控著称的群体中,他表现出了惊人的理性和自控能力。
基地工作人员将其归结为天生的性格原因,以及脑力实在强悍,才能用理智压制本能。
可面对苏知,这一套运作模型完全失效。
就像上次他沉默着没有回答苏知“是不是喜欢beta”的疑问,所有的技巧、计算、衡量,在苏知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思维仍在解析、运转、窥探一切,预测出每一条线路通往的结局,却已经让渡出主导权利,成了沉默的旁观者,不言不语的帮凶。
所有的一切在清醒地走向崩塌。
无数或好或坏、或喜或悲的画面收束到最后,重叠成beta那张美丽又清淡的脸,带着不知世事的好奇注视着他,等待他做出选择。
理智与欲望的夹缝当中,他成了那只作茧自缚的困兽。
……
enigma面色沉郁,一只手伸在衣兜里,指节触碰隐藏夹层里冰冷的金属器具外壳。
新审批下来的十支enigma抑制剂于昨晚送到他手中,为了以防万一,谢疑今天随身携带了其中一支。
在三天强效期内打两针抑制剂,即使对于身体素质极强的enigma而言,也是非常极端的行为,尤其谢疑不久前刚在基地“修养”了半年,已经将体内信息素浓度整体性的压低许多,更不应该如此频繁的动用抑制剂。
况且他很清楚,现在他体内信息素的情况,远远没有到要动用第二支抑制剂的程度。
但不知为何,谢疑此时非常想要将这一支抑制剂打进身体里。
不是压制信息素,而是试图压制一些更深层、更失控、更危险的东西,即使他明知道那些东西并非抑制剂能够阻止。
“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enigma晦色翻滚的思绪。
beta清润的声音穿过隔离室的门有些闷的传过来,像覆了一层柔软的膜:“谢疑,你在里面吗?”
谢疑神色一凝,打算拿出抑制剂的动作顿住。
苏知竟然直接追了过来。
“谢疑?”没听到他的回应,beta又叫了一遍,然后应该是在向工作人员询问,侧着头声音变轻,夹着一点焦急:“还有别的被启用的隔离室吗?可能不在这里。”
谢疑喉间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