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自去取了藏香,一手提过包袱打开,把镜子安放几上。炷香默默祷告已毕,向外作了一揖,捧起镜来一瞧,果然现出影来,宛如宝钗立在面前,春山敛恨,秋水含颦,似欲向宝玉告语的光景。宝玉止不住一阵心酸,便觉眼前昏黑,只得把镜子放下,退回几步,坐在椅上垂头落泪。麝月、秋纹先见宝玉这番举动,不解何故,忽见他对镜生悲,都猜是这件东西作怪,不约而同赶过来取镜照看,不见一些影儿,把镜子一摔,都来拉着宝玉问道:“二爷就瞧见了什么?变成这个样儿。”宝玉道:“瞧见了宝姑娘了,你们可要瞧瞧?”麝月、秋纹只道是宝玉的玩话,都笑应道:“我们想见见奶奶呢。”
宝玉站起身来道:“你们都来。”便又拿起镜子,心头暗祷。
三个人并排站立,瞧见镜子里有个宝钗,像立在他们背后一般。
吓得麝月、秋纹寒毛直竖,回过头来又不见一些形迹,亏有宝玉壮了胆,一同照看。宝玉见宝钗娇态如生,丰姿若旧,比先前照的时候又换了一个样儿,麝月想起莺儿时常记念他姑娘,便走到他门口叫道:“莺儿快来看呢!”那莺儿就在东厢房睡歇,并没睡着,听他叫了几声,故意不应,麝月又着紧问道:“你到底听见没有?多少应一声儿。”莺儿在屋子里赌气答道:“凭什么我都不爱瞧。”麝月道:“人家好意叫你,倒像踏了你尾巴似的。”宝玉摆手道:“别叫他瞧罢。”说着,只是对镜沉思,恨不得把宝钗拉下镜来,伸手向前,忽然不见。一时想起了一个人,便又祷告再照。谁知左照右照瞧不见一些影儿,心头焦急,暗暗想道:“莫非他不是这一路上的人,还是与我无缘,算不得亲人,所以不能见他。”照了一会,呆呆的坐着淌泪。麝月道:“这面镜子又是祸根,搁不住天天这样闹起来,明儿须得去回太太一声。”宝玉道:“我原不该叫你们瞧的,告诉太太不要紧,闹得姨太太知道了也要这面镜子照起来,叫他老人家伤心。放在屋子里天天照他,横竖照不下宝姑娘来。你们不用费心去回太太,我明儿拿去还了就是。”麝月等听了便没言语,听得莺儿在那屋子里咳嗽一声。宝玉道:“你们听莺儿还没睡着,这丫头怪可怜。”麝月道:“别提他罢,一个紫鹃去跟林姑娘,到林姑娘病凶的时候,没好没气的背地里天天哭得泪人一般,林姑娘回家去了,紫鹃缩在园子里头面也不见。讲到莺儿,还没有细细的告诉二爷呢。自从他姑娘死了,活脱又是一个紫鹃。二爷没回来的时候还好一点,如今二爷回来了,他越发变的个不成样儿了。”宝玉点头叹道:“林姑娘一个紫鹃,宝姑娘一个莺儿,都算难得了。”麝月道:“二爷既道莺儿好,底下刚叫他来伺候。”秋纹笑道:“别说叫他伺候二爷,只怕掉个转儿,叫二爷去伺候他,还得一天碰十几次钉子呢。”宝玉道:“谁要叫他伺候!”说毕起来,把镜子包了放好,一面取过表来一瞧,道:“时候不早了,再别说话罢。”
麝月、秋纹两个人过来服事宝玉睡歇。
明日起来,先到贾母、王夫人处请了安。想起上一夜麝月的话,自己病后,果然也没与紫鹃见面,后来他们哄我,说紫鹃送林妹妹灵柩回南去了,听焙茗说起紫鹃没有同他姑娘回家,还在园子里住着。我要问问他,林妹妹到底怎样回家去的,先前听我娶了宝姑娘,他可说些什么?人家哄我娶的是林姑娘,他可知道不知道?一头思想,进园径往潇湘馆来。各处屋子里找了一会,不像紫鹃在里头住的,才想起黛玉回了家,紫鹃一个人自然不在这里住了。此时宝玉心中虽明知花残又放,月缺重圆,不久就要团聚。这所潇湘馆比先前到此祭奠,这一次情景自然各别,然室迩人遐,悬悬盼望。想到那几年,一进屋门来,见了黛玉就有多少情谈款叙,说不尽的绸缪。何不早早完我心愿,又岔出宝姊姊这一番枝节,累我跑到大荒山,平白地落下许多抱怨?又呆怔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