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自我呢。

她的尊严呢。

她不配一份属于她的纯粹的情爱吗。

她不过是千千万万误入歧途,想拼出贫贱的沼泽,不知所措的姑娘。

谁善待于她。

谁珍惜她。

谁在漫漫长夜,寒冬腊月,为她披袄取暖。

没有。

他们在嬉笑怒骂,醉醺醺的撕扯她的衣服。

他在所不惜。

哪怕蚕食他的理智,敲碎他的脊梁,溶蚀他的血肉。

“砰”

他皱眉。

“砰”

条子又补了一枪。

黑暗。

是仓皇的,没了光明的黑暗。

程霖听见自己一声歇斯底里的宗廷,你等我!大幅度的颤抖着,他在她朦胧的视线里轰然倒塌,蔚蓝澄澈的天空无边无际,是北国才有的秋末。

程霖未掉一滴泪。

她不愿让幸灾乐祸的旁人瞧笑话,躲在暗处的罪魁祸首准备复命,她偏傲骨嶙峋,张宗廷的妻子,永不低头。

她跪倒在地,像一尊了无生气的泥塑。

嚎啕。

她多渴望旁若无人的嚎啕,撕心裂肺的嚎啕。

哭着,好歹轰轰烈烈的哭着,将不公王法哭得瓦解,将肮脏的世道哭得分崩离析,她发觉她麻木了,连心跳也在张宗廷击毙的一瞬,戛然窒息,毁于一旦。

她爬行着,一厘,一尺,半丈,她的脚拖出一串蜿蜒的足迹,沙土凌乱旖旎,那么长,那么深,那么惆怅,那么迷惘,那么绝望。

她终于历尽千辛万苦,爬到他身旁。

他睡了。

他太累了。

她小声唤他名字。

她低低哀求,“你答应我啊。”

她吵着吵着,莫名咧开嘴,是他的血。

流淌过耳畔,颅腔,脖颈。

蔓延在她膝盖。

她不信。

子弹好残忍。

小小的一粒,怎就夺了她挚爱的男人。

无声无息的啜泣转为天塌地陷的闷哭,程霖指尖雕琢着张宗廷弥留的模样,一笔一划。

她不觉得他狼狈。

他英姿勃勃。

在她眼里是。

永生永世是。

她飞快摊平方帕,轻轻整理着他狼藉污浊的皮囊,他喜干净,这王八羔子啊,到了地下,巫蛊河畔一照,他脏兮兮的,一定会怪她。

相爱的时间,太短,太短。

梦沉,苏醒。

尘埃落定。

她来不及在沈良州的旧事中脱胎换骨,她算计了张宗廷这么多年。

她不敢回首,再迟一些,她唯恐这短暂的时日,都虚无缥缈,她会发疯。

发疯她后知后觉,发疯她多么对不起他。

她裹着他的手,贴着冰凉的抽搐的面颊。

倘若有来生,张宗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