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车停在护士站,褪下口罩,“小姐,我的母亲和女儿…”
她话音未落,一枪毙命。
我吹拂着枪口蒸腾的弹药烧焦的青烟,“抱歉了。”
我折返下榻的宾馆,蜥蜴的车不在,他大约在奔波张宗廷的案情,看是否有转圜。电梯门往两侧敞开,我蹦蹦跳跳拍手大笑,途经的陌生男女不明所以观摩我,我竖起食指压在唇瓣嘘,“死绝啦!”
他们嫌恶躲避,我追着跺脚,“天道轮回,灭门啦!”
保安闻声赶来拖住我,“劳恩小姐,您喝多了?”
我拂开他的桎梏,双腿并拢立正,严肃盯着他,“我坏极了。”我比划小孩儿,“才半个月大,我是不是丧心病狂?我不积德。早晚是死。可我痛快!谁让她托生了华家呢,我留他,谁留我男人。我只恨,杀不光道貌岸然的高官,铲不净表里不一的混账。”
保安被我胡言乱语唬得一噎一噎的,他试探着挽住我,“劳恩小姐,我送您回房吧,那位大哥出门了。”
咸咸的液体扑簌滑过,我分不清是街巷萧瑟的雨水,还是我的泪。
自作孽不可活。
张宗廷沦落至此,我也没打算苟活。
10月19日。
河北省公安厅、石家庄市公安局、中级人民法院、黑龙江省公安厅、检察厅监审官员、特派公证员,联合出庭,亚洲首席毒枭、中国黑社会团伙头目、跨省犯罪组织不公开审理。
滋宣判:
国家重A级红色1号通缉犯张秉南,男,一九七一年生,三十七岁,籍贯河北省安新县,张家庄的孤儿混子,一九九一年逃亡东三省,化名张宗廷,几经辗转,在云南、福建、香港、澳门涉猎黄赌毒生意,非法聚敛资金百亿、私宅五十栋、珠宝古玩廷车不计其数。旗下鼎盛期马仔一千八百余人,情妇四人,坊间绰号三爷,廷哥。张秉南掌控的黑帮堪称新中国建立以来的特大窝点,囊括毒品走私,贩卖军火国宝,纵容马仔杀人淫掠,罪恶滔滔。中央极为重视。
一审死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收缴财产总计一百三十六亿元,秋后十一月处决。
我接到这消息很平静,张宗廷性质特殊,压一年半载审判天方夜谭,各省各界必然速战速决,永除后患。
时隔二十八天,我熬干了希冀,流枯了眼泪,也折磨疯了自己。
我晓得,他进局子谈何一线生机。
生离死别,我有谱。
条子押着张宗廷来了一趟我居住的宾馆,当时我抱膝佝偻在窗台,预感像涨潮,我止不住崩溃,却还抱有一丝幻想。
时至今日,幻想之外,我还能怎样。
原来卸了权势,卸了名位,人生不如意,每分每秒。
石家庄茯苓街有一株树,行人神色匆忙,总懒得瞧。
我瞧了三天三夜。
它缀满白花,不似槐树,又像槐花。
那花,湮没在萧瑟的秋风,那枝桠,被寒露压折。
我四肢浮肿,膝盖和胸部渗出一块块瘀斑,我不敢照镜子,也不敢脱衣裳,我日日夜夜数着花零落了几朵,起先还数得清,十月下旬,它大片凋谢。
我明白,我终将如那不知名的花瓣,被历史的长河,被红尘的唾骂吞噬。
程霖传奇吗。
程霖值得吗。
我承认。
唯独不认我智慧。
我精明了二十二年,暗算男人,攀附金主,醉生梦死,虚荣浮华。
末了,还不是栽在土匪张宗廷的陷阱里。
嘈杂的脚步此起彼伏,门铃响了又响,我未反应,前台刷了备用房卡,破了这重门。
条子出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