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我了吗?彦庭,你欺骗我,你用你美好温和,无害儒雅的皮囊欺骗我!你根本没打算与张宗廷议和,你也不打算和沈良州偃旗息鼓,我放弃了,我只要张宗廷平安无虞,你满口答应,背地致命一击。”

我发狂扫落了他桌上的物件,信函如瓢泼大雨,洋洋洒洒凌乱飞舞了一地,“彦庭,他贪得无厌,他也只为活命,你可以升中央,你何苦咬他不放。韩复生即使活着出来,你调他去塞北,去新疆,去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非死不可吗?”

关彦庭长久沉默,他伸手拥我入怀,这动作发生得猝不及防,我狰狞躲避他,但无济于事,他钢铁般的臂肘缠绕我,禁锢我,犹如坚韧的藤蒂,他亲吻我的发梢,我的眉眼,和那颗历经寒霜扮我红妆、让我婀娜孱弱也让我妖艳为祸的朱砂痣,他本意安抚我,却将我内心的烈火焚得更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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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彦庭拥着我,我的无助,我的仓皇,在他胸膛溃不成军。他的沉默是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巅,压得我喘不过气,是一柄锋锐的长矛,刺在我五脏六腑,他炙热的掌纹凌乱交缠,安抚我剧烈抽搐,他说,“霖霖,韩复生非死不可,张宗廷也不能养虎为患。”

我的啜泣戛然而止,呆滞恍若一只遗弃的木偶。

原来他的怀抱如此凉薄寡义。

三军崇敬的关参谋长,双手干净,和煦儒雅,既不滥杀无辜,亦不争名夺利,与迂腐污秽格格不入的他,另一面是道貌岸然的司马昭。

何其荒谬讥讽。

祖宗唯利是图,追逐皇权而伐屠戮,张宗廷血腥暴戾,他们与生俱来野蛮勃勃,在尔虞我诈和卑贱浮沉中锤炼得狂妄邪恶,但他们坦荡,不加修饰,猖獗得赤裸。

关彦庭楚楚的衣冠之下,包藏歹毒坚硬的祸心,他的风华翩翩,他的温润如玉,一张迷惑众生的面具尔尔。

他不仁,不纯粹,狡猾贪婪,他无错,攀龙附凤,成王败寇,这世道本就虚与委蛇。他千不该万不该,扮作一名戏子。

他察觉我停止了挣扎,驯服他的禁锢,俊朗的眉目载着温情,“霖霖,做一辈子关太太不好吗?我疼你,怜悯你,让你所有的苦难不再重演。你任性,骄纵,胡闹,我统统承担,我会尽丈夫的职责。张宗廷给不了你名分,他朝不保夕,他的命都如履薄冰,用什么护你无虞。沈良州的情妇永远新鲜,你要独一无二,同样不可能。”

我一声不吭,心似死灰。

直到这一刻,这分崩离析、尸骸粉碎,才让我彻底醒悟。

关彦庭绝非我的稻草,他不仅不救赎,还会借我做利器,扫平他的障碍。

我若是陈庄,我会妥协在他给予我的权力地位不得自拔,义无反顾。我若是鲁曼,我会忘乎所以,沉浸在他构造的虚幻情爱中,纸醉金迷,痴傻成癫。

然而我是程霖,刀山火海摸爬滚打,我会蒙蔽一时,不会蒙蔽一世。

光束斑驳,罩在关彦庭的脸颊,柔软而惆怅,红尘惊梦,他有无奈,有不甘,有迷惘,我缓缓推开他,掩面痛哭着,“彦庭,你说你一直是我不认识的模样,那是真正的你。你告诉我,我怎么与陌生的丈夫,度过漫长的几十年。婚姻的城堡,在反反复复的猜忌中坍塌,瓦砾覆盖着我们,貌合神离的光阴闷钝而窒息,你给我名分,呵护,宠爱,你能弥补我欺骗和我面对你的恐惧吗。我躺在床上,想象着我身旁的男子,他下一秒,钳一副匕首,割在我喉咙,他摧残了我的一切,我满心欢喜投奔他,为他卖命我能做的全部,当我弹尽粮绝,精疲力竭,我要卸甲归田,过我朝思暮想的日子,他弑杀了我最爱的男人,封锁了我的退路。我呢?到头来一无所获。”

“你朝思暮想的日子,是亡命天涯吗。”关彦庭掐着我脖颈,逼迫我仰面直视他,“霖霖,你在风月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