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重回故土只有满腔征战的热忱,可我,我忌惮它,也憧憬它。
我心怀侥幸,当它是黎明。
滑轮徜徉过跑道,轰隆隆的巨鸣。一缕刺透飘渺蒸汽的锋芒投射在遮阳板,我捂住眼,骨骼破了一处缺口,灌满银针,扎得密密麻麻,疼痒难耐。
血雨腥风结束了吗。
不。
它一帧帧波涛汹涌的演绎着。
佛,鬼,神,魂。漩涡一并张开倾盆大口,牙尖嘴利折磨着。
抵达哈尔滨当天,我们在别墅吃过晚餐,约八点钟,残阳褪去日暮,湖泊的花灯点亮,张猛驾驶着一辆军绿色的防弹吉普前来接我,他尚算敬张宗廷三分,过门不入。
自古土匪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混到张宗廷的咖位,军官商在面子上都客客气气的。
他今非昔比,兴师动众在东北扎根,扎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犯不着惹骚。
关彦庭人尽皆知的夫人,我该维持的交际礼数,夫妻相敬如宾的恩爱,因双方图省麻烦,是务必遵守的,最起码,青天白日的,我得端着参谋长太太的架子,夜幕降临,怎么搞好商量。现下绝非解除关系的时机,关彦庭千辛万苦赢了沈国安一回合,他禁不起变数,我也不适宜催促,有些不通情理。
和关彦庭做戏,于我百利无一害,虽束缚,有我的牵连,关彦庭围剿张宗廷风吹草动,是瞒不了我的。
他们二人合作的时代,在澳门揭幕,也在澳门土崩瓦解,我一清二楚,关彦庭要伺机向张宗廷下瓮了,千锤百炼二十三年的精湛的官场格斗技术,会花样百出为他缝制天罗地网。
张宗廷抽了餐巾拭口,“后天我接你。”
我淡淡嗯,保姆搀扶我坐进车厢,门合拢,我屈肘慵懒支着额角,气若游丝的倦意,“中央有消息了吗。”
张猛系上安全带,“关首长卧薪尝胆,忍常人不能忍,凯旋而归是意料之中,常委会风评极佳,暂时按兵不动,这副印象牢固了,下一步才险中求胜。”
我怏怏打哈欠,“他的城府,我不担忧。沈国安不生事,彦庭不论盼什么,都十拿九稳。”
张猛一踩油门,吉普恍若离弦之箭,嗖地蹿出公路,“关首长留宿军政大楼,他一月奔波往返澳门东北,堆积了百余封文件,他批示完毕会抽空陪夫人。”
我笑说公务要紧,我识大局的。
趁夜色驶向西郊庄园,比往常缩短了十分钟的车程。
衔接露台的玻璃栈勾着屋檐,悬吊两枚嫣红的纸灯笼,明黄的流苏穗子,腐蚀的蜡油蔓延底部,蜿蜒曲折的凝成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我驻足仰视,保姆拎着拖地的水桶垮下篱笆架台阶,她泼掉污水用围裙擦拭双手,碎步迎我,喜悦的调子说,“关首长命令的,夫人年轻,二八年华,宅子布置艳丽,您会高兴。您怕黑,他不在,到处光彩熠熠的,您能睡得安稳。”
我举臂触碰穗子,“我们的婚姻不算久,可他了解我。”
张猛站在庭院说,“关首长这辈子,唯一费尽心思讨好的女人,是夫人。”
似乎所有都没变。
澳门的杀掠,博弈,算计,是凭空的臆想,是杜撰,是故事,是谎言。
它不存在。
每个人的神态,是如此司空见惯,波澜不惊。
我离开过吗?
是了。
关太太程霖,她始终在关府休养。
她病了,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