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离开港澳码头,驶向西南大街。

我们十分默契,我不言,他不语,而秃头行驶的这趟路途,是通往祖宗庄园的路,我原本可以不声不响,我杳无踪影,祖宗自然明白,张宗廷也不愿我们来往,旧情是一根刺,如鲠在喉,它无关痛痒,又不容忽略。

他肯允准这一面,十之八九要我勘听祖宗,他的现状,便代表沈国安铩羽而归的现状。

大约一小时,车泊在道旁的一棵炮仗树。

我透过玻璃,凝视着二楼卧房一扇窗,灯火朦胧,光束昏黄,纱帘柔软撩动,一株枝桠并蒂的炮仗花蔓延在窗柩,青瓦红砖的屋檐,被稀疏的星月湮没。

我在这里住了一周,虽食不下咽,强颜欢笑,可奇怪的,我前所未有的祥和,踏实。

即使沈国安和我共处,只一堵墙束缚了他,我不惶恐。

我晓得,祖宗护我周全。

藏红花的恩怨,不会旧事重演。

“我在车里等你。”张宗廷松开我的手,“解决了别停留。”

马仔拉开车门恭迎我,我低头迈出,跨了两步,踌躇开腔,“宗廷,沈良州是坏人吗。”

他思索了数秒,“不算。”

“那关彦庭呢。”

他莫名好笑,“为什么问这些。”

我郑重其事说,“你告诉我。”

他神情严肃几分,“他们谈不上大奸大恶,他们是疯子。”

我一怔。“疯子?”

“官权腐蚀泯灭了本性的疯魔。我在利益和势力的漩涡丧心病狂,他们需要掩藏,我们都告诫自己,杜绝喜形于色,我比他们自由的一点是,王法不能迫降我。他们要屈服。所以他们的坏,悲哀。”

我红了眼眶,“放弃呢。”

张宗廷眉目含笑,“在成人世界,旁观者认为荒谬的游戏,赢家的成就,你无法想象。输家的狼狈,是赢家的乐趣。”

他合拢车窗,我怅然若失。

条条大道通罗马,可罗马,荆棘丛生,多少人爬,多少人滚,多少人跪地匍匐,渴望罗马的锦绣,要么为人奴役,要么奴役别人。

我推开玄关虚掩的木门,一团团藏青雾霭缭绕在天花板水晶灯下,浓稠的呛鼻的烟尘,扑在四面八方的角落,祖宗置身迷雾中,右手夹着一支香烟,熬得乌青的双目微闭,似乎疲惫睡着了。

我悄无声息走到茶桌,轻声叫良州,他没应答,我试探着夺过燃烧的半截烟,他指缝倏而一紧,睁眼对上我谨慎仓皇的视线,眼眸仿佛两座冰窟,寒光毕现,裹着隐隐的杀气。

我吓了一跳,“我吵着你了。”

他揉捏鼻梁,“没睡。”

我屈膝蜷缩沙发跪在他背后,力度适中按压太阳穴,“舒服吗。”

他半晌沉默,我招呼二楼拖地的保姆,让她替我收拾衣柜和梳妆台,她倒是动作麻利,一样不漏装在一只帆布袋子里,撂在我唾手可及的地方。

“沈书记被关彦庭算计了。蒋璐的孩子,是沈家的种,关彦庭一早筹划,外人当他站错队伍,与沈书记为敌,故而折损了仕途生涯,惨淡收场,其实他卧薪尝胆,张宗廷是他的靶子,他也是张宗廷的枪。”

我似笑非笑,“相互借东风,将贩毒潜艇李代桃僵,沈书记蒙在鼓里,幸好他位高权重,谁也不敢闲话,否则东北的波澜,震慑很吃力。穿进中央耳朵里,他也是颜面扫地。”

祖宗掸了掸狭长的灰烬,眺望窗外湖面波光潋滟的荷叶,“他恼羞成怒。”

我问他还要生事吗?

“阿谀奉承沈国安的同僚东北占据九成,中央紧随其后,帖子和贺礼,堆满祖宅的仓库,那是他的荣耀。他一辈子活在世人的虚情假意溜须拍马中,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