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墙角放置鱼缸旁的沙发,心不在焉捧着钵盂,抛洒零零星星的鱼食,关彦庭重新蓄热茶,吹拂着浮荡的叶末,“张老板猜测我是哪一种。”

“聪明人,自会选第二种。”

关彦庭怅然若失,他不饮不沾,撂回原处,“如此说,我不是聪明人了。”

满是弦外之音的一句话,我中指一颤,多投了些干虫,六条金鱼疯了似的追逐着,缸口水花四溅。

关彦庭平和儒雅的笑容荡然无存,陡而萌生一股狠厉,“双北的警界,皆是张老板的仇敌,而我的只沈国安一个。扳倒他,性命无忧,前途似锦,张老板爱财,爱势,我爱权,爱名。我们都有毕生所求,不付出代价怎行。沈家曾有短暂的跌宕,那期间,沈良州弑父的底牌,交换我为伍,伴随沈国安赴京,波折归于安稳,沈家又活了。东三省的官僚纷纷附和,沈国安这座山,我一时片刻移不动。即便年底不生异数,副国级是我囊中之物,沈国安依然压我一头,他仍旧如当下,可以任意绞死我。我赶在他之前,才是有备无患。”

一层层渗出的冷汗包裹侵蚀着我,关彦庭极少与人吐露他的为难,他开口,必然是一场不能挽回的恶战。

张宗廷阴恻恻冷笑,“关参谋长是无论如何,不放过我了。”

“如果我没记错,程霖当初提醒过你,交出全部势力与货物,还有一线生机。”

“沈良州把我锁死在寺庙,我交了又怎样。该我的劫数,躲不掉。”

他们的长枪短炮令我如芒在背,而现实由不得我多想,张宗廷犀利的目光朝窗台一扫,说时迟那时快,枪膛崩裂的炸响从遥远的街巷迸发,我尚没反应过来,关彦庭凭借方才一句对准了他的后脑,果断迅速定位,用精湛的直觉和半点偏颇皆无的过硬枪法,抄起事先预备的打火机甩手一弹,玉石敲在窗框,震得敞开的玻璃翻飞,千钧一发之际,玻璃合拢,只零点零一秒之差,挡住了子弹。

他全然无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心悸,面不改色执黑子定在张宗廷的白子区,“叫吃。”

倏而三连发,砰砰砰,撼得天花板吊灯东晃西摆,摇摇欲坠,茶壶倾倒,水顺着桌沿流泻,狙击枪的子弹呈椭圆形尖头,银色胶圈金属钢印,是改良过的子弹,首发试用于省军区军官层,子弹穿透木质窗框,砸出焦黑的窟窿,直奔张宗廷命门,“嗖”一闪,子弹射出前,张宗廷已做了对策,关彦庭未雨绸缪,他也不着痕迹,事先摘下的扳指悄无声息贴在烟灰缸内,他举过头顶,腕力加重,肆意挥向窗纱,烟灰缸撞在纱帘的挂钩,仿佛电击般,抖得天翻地覆,扳指滚出弹在纱尾,两端呼应,窗纱犹如有了生命,依附余力迎着数十米外的枪洞飞舞,硕大的花团摇曳,迷了士兵的眼,根本掌控不住精准的位置,三发漏了两发,只一发射向了张宗廷的西南角,经过缓冲,也平淡无奇,谈何擦肩而过,相距了足有十米。

闷钝的声响贯穿耳畔,墙皮簌簌脱落,我呛得咳嗽,枪林弹雨中,他们不断用触手可及的物件抵御向自己而来的杀意,以玻璃和纱帘为基点,击打飞驰的子弹,变换方向辅助目标射偏,超脱控制的漏网之鱼,便把香炉和茶壶当盾牌利器,削弱弹头的频率和俯冲的惯性,使其毫无杀伤力,如同泄了气的球,夭折途中,掸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