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我。

他大拇指一捅,吊着的油灯朦朦胧胧散?着光,”您自己?”

我绕过一口盖了青石板的枯井,啼叫的?鸟雀盘旋着直冲云霄,潺潺的夜露浩渺如?烟,我把皮包扔绐他,”只有我,和一件保命的?底牌。〃

他咕哝着嘴里的唾沬,“您是条子的说?客?”

我面无表情拂开他,”随你怎么想。”

阿炳没拦我,他知也拦不住,我悄无声?息跨过嘎吱作响的门扉,庙里的光线极其微?弱,破烂的佛像悬置在高台,结了几张糜烂?的蜘蛛网,似久无人烟,荒僻凄凉。

而颤颤悠悠的一方木桌阻隔的男人,正?是我从未见过的,风尘狼狈的张宗廷。

他臂弯搭着脱下的银灰色风衣,姿态颓?懒踩着凳子,黑色衬衫贴在几条肋骨间,紧绷的肌肉迎风罩起一块块鼓包。

他一筹莫展等救兵的德行,让我想到他?不可一世的嚣张过往,我嗤笑倚着一尊石?墩,“张老板不带着兄弟走南闯北打江山,想青?灯木鱼,当寡水儿的和尚了?”

山间月,最清明。

晓风杨柳遮着星辰,一圈一缕,斑驳涟?漪,像一池湖水翻了个儿,扣在碧色的山?坡,悬在浓如墨的苍天。

张宗廷半晌回过神,他缓缓站起,脱离?了瘸腿儿的木椅。

我们遥遥相望,顾盼无言。

他的欢喜,他的愉悦,只一闪而过。

徒留满目的警惕。

我掸着裙摆的尘埃,”你猜我来干什么。

他松了松脖颈纽扣,嗓子是烟熏的嘶哑

“替关彦庭趟路。

”其余呢?”

他冷冽瞥向门口风声鹤唳的漆黑山坡,”?你就算引条子上来,我也不意外。〃

我打了个哈欠,席地而坐,露水和湿雾?浸染过的沙土,芬芳中掺杂着干涸血迹的铁?锈味,这样一片荒郊野岭,少不了六月飞雪?的尸骸。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拔掉一枝墙角?不符时节盛开的狗尾巴草,“张老板先猜,我?是哪一种,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而来。”

月光被沧桑古老的宽叶掩住,他笔挺垂?手,一声不响。

这就是张宗廷。

王法斥他无恶不作、罔顾纲常、灭绝人伦。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气势凛然,无畏无惧。

我程霖,爱钱,爱权,爱势。

爱富贵,爱名分,爱尊荣。

我也爱七情六欲,爱最勇猛的男儿。?这一步,我踏得太慢。

所幸,他还是鲜活温热的人。

我空洞望着张宗廷半明半暗的脸孔,他?阴郁逼人的阳刚气度绽放在幽邃浓黑的眼底,我微微抬手,依旧触不到,我说你蹲下。

他看了我许久,往前走了十步,半蹲在?咫尺之遥的清淡光束中。

我按着他眉心,泪珠疯了一般,狂涌而?出,“我是爱别离和放不下。”

我指腹沿着他眉骨一厘厘滑落至鼻梁、?嘴唇,我哽咽着说,”张老板的床笫之欢,别的男人那儿呀,我尝不着。”

他忽然单膝跪地抱住我,瞬间挤净了我?胸腔每一寸的呼吸。

他不言,我不语。

只剩绵长的喘息。

柔润乌黑的发丝缠住张宗廷修长白皙的?手指,像纠葛了两年半的我和他,堕落在无?边征服与刺激里的魂魄。

总想解幵,偏偏命不由人,越缠越紧。

“程小姐狡猾如狐狸,也有栽在风月的时?候。,,

我嗅着他似有若无的发香,”张老板运筹?帷幄赛诸葛,不也有弹尽粮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