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廷摘掉两手佩戴的白丝绒手套,递给阿炳,“关彦庭能受中央赏识,得益于担任省委员,参与东北的调度决策,当初是沈国安,险些堵死他大放异彩的路。他们两人是终有一场恶斗的死对头。老司令退了,无人压得住已经暴露了贪权本色的关彦庭,他目前在总军区独大,绝不会允许自己失去唯一较量的筹码。”
我和他毫厘之差,藏得小心翼翼,他未曾察觉我,大步跨入书房,我被一扇屏风阻隔在转弯的墙角,挥手示意保姆退下,她消失的同时,我推开隔壁客房,按住书架顶端的一枚蓝色按钮,书架呈一百八十度平衡式旋转,由窗倒向了墙,一面单向玻璃映入眼帘。
张宗廷尤其喜欢在家中安置暗格和地道,这段日子我没白待,机敏留意了每一处,也算摸清了底细,他这样咖位的黑老大,人前显赫不假,人后时刻在刀尖上过活,所有住所都不安全,一旦泛水了,条子能炸了他的窝,建筑机关有备无患,是大难临头的一块免死牌。
我目不转睛注视着玻璃那一端的景象,张宗廷绕过书桌,摘下挂在墙壁的一支十余寸长短的银剑把玩,颇有几分类似格斗武器的模样,不是随处可见的用于舞剑那种款式,比击剑更锋利,更精悍,轻轻一推,无尽的萧索与肃杀之意。
陈庄站在他对面,将一摞照片递过去,“廷哥,顾省委的幼弟,被我们收入囊中了。”
张宗廷剑指一樽花瓶,他单眼紧眯,捕捉折射的一缕凌厉寒冽的光,“办得不错。建材公司的吕老板,有意低价同我合作一笔生意,翻一倍的价格,倒给顾省委幼弟,放出消息,我想吸干他的血,增添资本,尽你全力搅弄风云。验货之后,建材走陆运,107国道,转116国道,送出吉林边境,插着省委的幌子,必定逃过盘查,两国道之间有四十八分钟车程,见机行事,途中换成第一批走私澳门的三百斤白粉。”
陈庄说明白。
好一出借刀杀人,我捏紧了玻璃,直勾勾盯着。
“廷哥,还有一事。关彦庭似乎对待程小姐非常不一般,前一日风月山庄设宴,黑龙江省空军总政的一把二手有些传言,在酒桌上恰好被我听到。”
张宗廷擦拭着剑柄,并未吭声,像是在听,又像是全不入耳。
“海陆空如同公检法,皆是不分家,一切消息内部流传,八九不离十。关彦庭十七岁入伍,任职特种兵部队,这个兵种近乎灭绝人性的残酷严格,他在部队二十一年,不近女色,不贪外财,为着程小姐的缘故,甚至关了禁闭,恐怕是军政的手,借着风月的皮囊,伸到了你身边。”
张宗廷食指和中指捏住剑尾垂下的红穗儿,漫不经心抬眸,无波无澜瞧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提醒廷哥,千万防备她。她为自己谋出路,可见对您不忠贞,但凡有半分二心,都是定时炸弹,你无法保证,她在任何攻势下也不倒戈。”
张宗廷的目光无比沉静,不喜,不怒,不颠簸,不动摇。仿佛漆黑的天际下刚平息了浪头的海域,沧桑,幽暗,奔腾,令目睹他的双眼,体会这世上最猛烈强劲的窒息。
之后他们还讲了什么,我没来得及听,阿炳去而复返,他上楼的前一秒,我擦这边儿惊险退出客房。
我反锁浴室门,半趴在镜子前,拧开水龙头,一捧捧的冷水泼在脸上,强迫自己镇静。陈庄果然聪慧狠毒,十个鲁曼也敌不过一个她,她一边完成张宗廷的任务稳定地位,另一边对我全方位的侦查,把我所有见不得光的软肋污点搬到明面,就像一根根软针,看似无杀伤力,却禁不住一次又一次扎,扎得千疮百孔,体力丧失,不战自败。
我十指钳住水池台,闭目深呼吸,离开祖宗,我被风浪推入了内忧外患的漩涡,这里蓄满的不是水滴,不是云雾,而是刀,是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