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很多从前。

譬如他搬进润玺园之后第一次下厨。

他在我下班之前给我发了一串消息,让我晚上一定要按时回家,但我仍旧按照原计划,见完最后一个投资人才返程。

我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佣人,所有厨师、保洁和花匠都是做完工作就离开,到家的时间点,玫瑰花丛中的房子里只剩洛棠一个人。

我推开门,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等门的他。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肥皂剧,他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我承认,我恐惧孤单与空旷,为他人的体温和免于忍受此刑,做出过许多并不符合道德标准的行为,但在看见他安然等待的姿态时,我感受到平静与安定。

关门的时候我放轻了声音,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准备给他拿块毯子,他却很机警地睁开眼,神色尽管带着困倦,但仍显而易见地欣喜,“你回来啦,好忙啊,是不是没看到我的消息。”

我简单地敷衍他:“在忙,没看手机。”

洛棠那时候从不会生气,他毫无怨言,只是问我:“那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我说,“没事,你困了就去睡吧,我随便吃点就好。”

“我也还没吃。”他急匆匆向厨房走去,“所有菜我都还热着,不过太晚了就让厨师先走了,我端上来,你等我一下。”

我坐下来吃了几口才觉得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是出乎意料地符合我的口味,而洛棠坐在我对面,一直若有若无地观察我的反应,所以其实很好猜,我被他的样子逗笑,问他:“这些菜是你做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洛棠又往我碗里倒了一勺汤,“是我做的呀,你喜欢吗?”

“你会做饭啊。”我说,“很好吃,比厨师做得还好。”

洛棠微微扬起下巴,难得显出有一点得意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装模作样地威胁我:“我厨艺很好的,以后也可以经常做,但是你要准时回来,不然我不会给你吃的!”

我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没有说不好。

但后来我很多次失约。

在等待中他逐渐变得安静。

不再会露出生动的得意,也不再张牙舞爪地威胁。

他坚持等待了很久,直到在我无止境的失约之中被消磨所有期待。

但幸好,今天我所期望的场景终于重现,让我又一次感到不再孤单。

我叫了他一声。

洛棠机警地转过头,合上书,而后迅速地站起来,向我走来的时候步子很急,眼睛很快乐:“你醒啦。”

“嗯。”我说,“你在等我吗?”

“是啊。”他理理我的衣领,“我做了午饭,一直温着,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他依旧在等待。

而我希望我不会再失约。

“松露陈皮酥牛肉,蟹黄石榴包,火腿黄鱼,还有你喜欢的摩利菌绣球豆腐汤。”洛棠把温着的菜摆盘上桌,一边盯着我的反应,一边反手解围裙。

我没急着动筷,绕到他身后帮他解开了绳结,从后面抱了他一下,说:“辛苦你了。”

他转身回抱了我一下,然后把我推回位置上坐下,说:“那你就好好吃。”

洛棠把围裙脱下,挂好,而后抽掉了挽头发的画笔,长发散开,落下时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咀嚼不由自主变得缓慢,味蕾并没有在这几个月中忘记,却记住了分别,带来一种被称为“久违”的知觉,同时给予人怅然与幸福。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

“谁啊?”洛棠小声自言自语,起身到门口打开可视门铃。

然后我听见他很不斯文地骂了一句,“我操,有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