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长姐,勉强还得了个“红梅”的好名儿,尽管只是山里头的花,但总比后头几个妹妹来得好听,尤其是五妹六妹七妹,分别叫招娣来娣盼娣。

直到生到第八个,终于生出了个男娃,村里就有人调侃,江家这是“八仙过海”,显了各种神通,可算如愿了。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喊男娃叫“八仙”,后来打趣着喊五仙六仙七仙,喊多了,觉得方便顺口又好记,女娃娃们原本自己的小名就没了,大伙就这么一溜烟的开始喊大仙二仙……

江红梅穿着红棉袄,多神气啊!

她站在人群中间,简直扬眉吐气:“是有正式编制的!就在我们红旗农械厂,不是那些福利待遇都抠抠搜搜的小厂。”

“怎么来的?”

“我跟你说!!扫盲班晓得不?我现在可是会识字,会念书的文化人了,都是我家巧枝教的……”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江红梅从小没认几个字,就回家里开始带弟弟妹妹,现在一把年纪,竟然成文化人了!

“你家巧枝还教你识字啊?”

江红梅气都瞬间足了。

她知道,不少村里人都笑她傻,“给女娃娃读什么书?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性子都读野了,还不和你亲。”村里面不读书的女娃多听话,又懂事又好教,个个勤快能干得很。

“你们晓得什么?”她得意到眉梢都飞扬,手里比划,“巧枝以后也是工人了,她念红旗厂专门培养高工的学校,成绩样样都棒,毕业就是二级工!”

她比了个数,表情得意又夸张:“二级工,一个月工资足足三十八块二毛九,他爸工作五六年的时候才一点点升到这个数,巧枝她一毕业就有了。”

多少?三十八块二毛九!

急匆匆赶过来打听的村民哗然一片,他们村里,好多人辛辛苦苦一整年,汗砸在地里摔成八瓣,都攒不下这些钱。

要不说当工人好呢,一个工人就能养活一家子,双职工就是人人艳羡的存在。

而再过不久,林家竟然要有三个工人了!

热水一壶壶的烧。

嘴巴都聊干了。

江红梅感觉把这些年的怨气和憋屈,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痛快地不行!

尤其是看到以往阴阳怪气的公婆脸色,她心里舒坦得像是大夏天喝了一大碗冰凉的绿豆汤。

江红梅这边说得口干舌燥。

林父又接上。

他就没那么直白了,只是暗示说什么“开起来还没拖拉机得劲儿。”之类的话,等着大伙惊异连连地追问他。

又无意中谈起带回来的年货,林老两口也跟着得劲儿“哎呀叫他不要带回来,他非要带,我家老二啊,从小就懂事又孝顺。”

又惹得亲朋好友羡煞不已,说话都带着点酸味了。

在红旗厂很普通平凡的林父,回到老家,永远都被艳羡的目光包围,走到哪儿都是热情的笑脸,他走路都带风。

林巧枝在旁边吃着烤糍粑。

这糍粑好像是用红旗厂中秋节发的糯米做的,不过老家做糍粑的手艺确实一绝,放到火上慢慢烤熟,烤出焦香和米香,吃起来有种熨帖舌尖和胃的舒服。

她听着这些话,过耳不入脑。

林父江母却在一声声赞美中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被夸“太有出息了”“真是孝顺”“老林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老江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你爸妈可是享福了”……

那种赞美中带着一点点惊叹,惊叹中带着一点点羡慕的语气,真是狠狠挠到林父江母痒处了。

林巧枝吃到一半,旁边坐下个人。

“巧枝啊。”

“大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