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枝舔了舔嘴唇,回头看后头的赵松,他爸是钳工,踢踢他的鞋头,压低声音,问:“这是咋回事?”

赵松脖子都缩着,完全忘记要硬气这回事,小小声:“他们暑假有操作作业,听说是把一个圆溜溜的钢制圆球,手工锉削成正十二面体,要求每一个面,都要是完全一样的五边形。”

林巧枝“嘶”了一声,又小声问:“精度呢?”

按照她暑假练习和学习的感受,这玩意精度要求越高,越磨人。一点失误,一面五边形毁了,就要所有从头来过。

“精度不太清楚。”赵松眼神古怪的瞅她一眼,才说,“我爸可说了,你那个精度7丝、还带半圆弧的模具,可比这个难多了。”

这个正十二面体,起码每条边都是做直线,不带转弯弧。

林巧枝头皮也有点发麻,她哪里知道王工那句“傻笑啥?”给的要求这么高。

但输人不输阵,她瞪回去,压声:“什么叫我那个?那是王工开的要求,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窗外,隐约听到有人小声抱怨。

好像说是这个工件要求高,超出了他们二年级时学的水平。

“手生了,脑子也生锈了是吧?”王工的压着的火气,明显蹭的一下爆起来,“难什么难?给你们限时了吗!整整一个暑假,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四遍,技术差可以再练。”

他重重敲了两下铁操作台:“但不能态度都没有!”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

窗户边一排学生,惊得身体下意识一缩,又“哄”的一下散开,飞快跑到座位上坐好。

“哈哈哈……”老师脸都笑皲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反而还去把门窗全都大大敞开,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听听,好好听听。”

这王工啊,每年可真给他省事。

铁窗四敞,声音更清晰了。

能听到一声声挑剔严苛的点评,然后就是让人心惊肉跳的,“不合格品,重做。”

林巧枝:“……”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喊错的外号。

这会儿她脑补出王工的样子,那怒气腾腾的脸都跟在煤炭里滚过似的,吓人的狠,虽然她之前真不觉得王工皮肤黑。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我给你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你们可以喊我秦老师,也可以喊我秦工,我主要是负责给你们上理论课的,你们手上百分之八十的书,都由我来教。”

他说:“都是厂子弟,你们互相打小就认识,我也都认识你们,自我介绍咱就省了。”他笑得眯起眼睛,有点坏,“都先自己看会儿书,一会儿王工来给你们上第一课。”

说完,他还特地往林巧枝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对上,林巧枝晓得了,多半是因为她。

她心虚的移开目光。

这么久了,家属院都不议论了,王工还惦记。看来“被追着撵”对王工来说是个新奇经历,居然记这么久!

班里更安静了。

什么第一课?还王工来上,没听说过啊!!

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被秦老师带到这一层尽头的操作教室。

不是考核那间,这间里头放着一台被擦得干净锃亮的车床。

王工穿着工装,沉着脸走进来。

他接过秦老师递的水壶喝了两口,聊了两句,神色克制,转头对这批学生道:“你们也听到了。”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都贪玩,但钳工这行,玩是玩不出来的。你们要是真想在这行混出个名堂,就得给我拿出点骨气来,把手艺练扎实了!”

他把铁皮水壶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