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蜷缩在被窝里,睡前冰冷的脚捂了一晚上,总算热了。
他没有乱动,姐弟三人盖着一条被子,被窝里热气尚存,翻身容易让被窝变凉。
迷迷瞪瞪又睡过去,却没睡安稳。
天亮了。
江家院子里来了几个人,长夏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神色惶恐,眼中全是不安。
江长莲坐在炕下的板凳上,怀里是尚不懂事的幼弟。
房门关着,付秀银依旧靠墙坐在炕上,她拉了长夏在自己身前,给儿子穿上改小的旧夹袄。
夹袄是她的,时间紧,改得粗糙。
她又给长夏多穿了一双改好的袜子。
长夏坐在炕边,两条腿搭在下面,他惶惶无措,拽着付秀银的袖口不放。
付秀银下不了炕,转头对女儿说道:“长莲,鞋,给穿好。”
江长莲沉默上前,给长夏穿好了鞋。
付秀银给长夏重新梳了头,又理理衣裳。
外头声音小下去,似是谈妥了,她眼泪倏然掉下来。
江海推开房门进来,看见长夏,嘴唇嗫喏几下,没有立即上前。
长夏说不出话,只拉着娘袖子不放,细瘦手指攥得很紧。
过了一会儿,江海低声说道:“长夏,跟爹走。”
长夏没动,转头只看着他娘,眼神惊惧哀切。
付秀银眼泪淌个不停,她忽的一狠心,推了一把长夏,转过脸说:“去吧,跟着他们走,这里,不是你的家了。”
她泣不成声,再说不出话来。
江海上前,将长夏紧攥的手从付秀银袖子扯下。
长夏被抱出去了。
江长莲跟到房门口,只往外看着,泪水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她不敢出声。
三岁的江长林似乎意识到什么,站在那里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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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了里正和村里两个上年纪的老人作见证,长夏被抓着手,在写好的婚书上按了手印。
婚书上他的名字、籍贯、年岁写得详细,以二两五钱的价格,某年某月某日卖给燕秋府芙阳镇湾儿村人裴曜做童养媳。
是婚书,也是卖身契。
裴有瓦从荷包里倒出碎银,仔细称好,按数给了江海。
他出门时带了二两碎银,他夫郎特地给他缝在了衣裳里,昨晚拆开拿了出来,刚才又借了赵连兴五钱。
钱给清,长夏被带走了。
第4章
点点雪粒倏忽落下,撒在地上、车上。
树木伸着光秃秃的枝丫,野地上枯草倒伏,层层叠叠很厚实,地面有很多草籽,成群麻雀蹦跳着到处啄食。
车轮骨碌骨碌,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还没走到跟前,麻雀呼啦啦起飞,密密麻麻足有上百,飞至林间藏起。
长夏坐在车板里,面朝着后方,随着驴车咯吱咯吱前进,他身体也跟着晃。
雪粒落在他衣服上,他捻起几粒,捏了一会儿,雪粒变成一小滴尚带温热的水,沾在指腹上。
裴有瓦跟在车旁,双手互相揣进袖子里,默不作声赶路。
起风了。
雪粒跟着飞舞,随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眯起眼睛,要么伸手在眼前挡了挡。
为首的赵连兴脚下不由自主放慢,边走边抬头,看了看天色。
乌云浓重,不像是很快就能放晴的。
初时赶路还好,地上没有堆积那么多雪,就怕大雪积聚,亦或是融雪时的泥泞,车马最不好走。
他朝后面吆喝一声:“走快些,先不进村了。”
后头汉子应和着,牵着驴带着车,脚步纷纷加快。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