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那头发花白的赤脚大夫便皱了皱眉,替阿妈施了几针。

说来也奇了,那几针下去当真是立竿见影,阿妈的情况果真就平复下来了,甚至还能睁开眼,活像是被人从鬼门关边拉回来一条命。

“医生,我阿妈到底怎么了?”

江让问得急促,赤脚大夫却只是慢悠悠地蹙眉,叹气道:“你阿妈年纪大了,平时做活儿伤着身子,今天约莫是气急攻心,这才生了心绞痛。”

“我给开几味药服用就好,只是家里人以后可要注意了,不能叫病人气恼、伤心,情绪大起大伏,否则啊,下一回,只怕是送去医院里头都不管用喽。”

赤脚大夫摇摇头,留下药物便离开了。

江让愣愣的,双手捏得紧促。

阿妈此时也缓过来了,眼见她要起身,一旁站着的浑身淋得湿漉漉的高大男人立马走了过去,一副儿媳做派似地替她垫了枕头。

阿妈抬了抬眼皮子,叹了口气,对江让伸出那双粗糙、贴了几张创可贴的手腕。

她说:“让宝,到阿妈这儿来。”

江让红着眼,依言走了过去。

“让宝啊,”妇人的声音沙哑,时不时咳嗽几分,低声道:“你别怪阿妈,阿妈不放心你啊。”

“阿妈晓得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你年纪还小,阿爸阿妈都是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了,懂的事情到底比你多。我们别的不怕,就怕你日后在外头受了苦、受了委屈。”

江让掩饰性地垂头,手背揩去脸颊边的泪痕。

阿妈叹气,一手握住少年的手掌,一手轻拍道:“阿妈现在生了病,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你就圆了阿妈的心愿,同你哥哥结婚吧。”

江让沉默地钉在原地,他约莫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却又不敢多说,只轻声道:“阿妈别乱想,你以后是要长命百岁的,明早我们就去镇上的医院看病去,一定能治好。”

少年刻意避开话题,眼见不想接茬,阿妈对站在室内像个木桩子的男人使了个眼神。

江争闭了闭眼,忽的低声道:“让宝,阿妈如今生了病,有些事我们就遂了她吧.......

你同我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让心乱如麻,到底还是不想激起阿妈的情绪,轻轻颔首,随江争出了门。

两人走到外面的屋檐下,雨已经停了,院中玉兰落了一地,分明被雨水和泥泞玷.污得乱七八糟,却又幽香袭人。

“让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男人轻轻垂着眼,白皙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心死的落寞,他小心翼翼道:“可是阿妈今天的情况很...不好。”

“哥不想强求你,但还有件事,让宝可能还不清楚。”

江争努力眨了眨微红的眼眶,高大健壮的身躯微微摇晃,像是即将崩塌的峭壁。

他哑声道:“像我这样的等郎弟,不同丈夫结婚,是绝不会被允许出村的......让宝,就当帮帮哥哥,哪怕假结婚都行,否则,哥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让约莫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果然慌了几分神,少年语调急促,脸颊涨得通红:“怎么会这样,哥,我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事!”

江争苦笑一声,整个人近乎要卑微进尘埃里了,他抖着嗓音哀戚道:“让宝平日里专心念书,哪里会关注到这些。”

少年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面上逐渐如褪色般的浮起死白。

他约莫是痛恨极了这样惨无人道的封建思想,却又束手无策,于是,便只能痛苦地折磨自己。

“哥,”江让动了动惨白的唇,半边脸颊映着被冷风牵动的烛火,它们扭曲地舞动,像是有什么古怪的妖孽将要从那火光中挣扎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