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哲只是静静听着,从始至终未曾与少年松开的手掌已经溢出细微的汗意。

他生来便享有最好的资源、最好的环境,自然也有矜贵少爷细微的洁癖。

在外人面前,男人总是装得很好,亲民、亲切、温和、良善,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想要松开手掌的冲动。

甚至于,看着少年人微微颤抖的脊骨,他想去抱一抱、去安慰、去充当对方新的精神支柱。

可最终,段文哲张了张唇,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江让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少年自有傲骨,段文哲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又或者说,他想要改变的真相。

少年垂眸道:“等郎弟是我们这一片区域的习俗,他们多是被人买来的孩子,作为童养媳的存在。等郎,则是为了给买家带来男孩的寓意。”

“文哲哥,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到了你想象不到的地步。而正是因此大家需要接受恶果,男孩过多,娶不到妻子,于是,不知哪里传来了奇药,可以使男人受孕。”

江让像是剖开一具流淌出腐烂血液的躯体一般叙述着,他苍白着脸,看向段文哲:“我们这里有一首童谣。”

“月光光照地堂,骑白马过莲塘。娶个媳妇十七八,不知是哥还是娘。”

“很多时候,年轻的孩子刚成年,年长的等郎弟就要立刻同他成婚,孕育下一代。这样已经算是幸运,而不幸的,便如我们今日看到的那户人家。即便那孩子死了,等郎弟也得同死人结阴亲,嫁入他们家,守一辈子寡。”

不知不觉地,段文哲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轻声道:“可这样,对那些等郎弟来说,太过残忍、泯灭人性。”

或许是这句话实在说进了少年的心坎,年轻的男人甚至看到少年人水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他不由得喉头微动,忍不住地安慰:“阿让,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个有想法的好孩子,可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少年的内心太过敏感、细腻,近乎悲天悯人,他拥有先进的思想,却又无法脱离病态的环境,于是,便只能一味地陷入痛苦与难捱之中。

或许痛苦、易碎本就能促使旁观者生出怜悯、怜爱的感情,在某个念头晃动之时,段文哲竟失去了往日的理智,鬼使神差道:“阿让,可能再过一段时间采风结束,我就要离开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男人轻哑的语调带了几分细微的急促:“你跟我走,段家可以资助你接下来的学习,你的未来也会一帆风顺,我会帮你全部安排好”

“段先生。”

少年微红的眼眸缓缓褪去潮色,某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得如初见时的冷淡、斯文、疏远。

他认真地看着段文哲,一字一句道:“就像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一样,我的人生,该由我一步步走出来,我有自己的目标,也有信心能够离开这里。谢谢你的提议,可是,我不能接受。”

这段话或许在旁人看来,是会讥讽的可笑,毕竟谁会那样蠢,有捷径也不知道走?

可段文哲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一瞬间,江让在他的心中,不再只是一个被动接受资助的孩子,而是一位坚定、认真、有理想信念的后起之秀。

段文哲喉头微动,第一次这样以平等的目光看向少年,认真道:“江让,你和我想的从来都不一样,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抱负要实现,也知道你想通过媒体、新闻渠道让这里获得曝光和改变,你尽管往前走”

他说:“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会在哲法大学等着你考出来。”

少年眸色红红,好半晌轻声道:“文哲哥,谢谢你。”

段文哲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