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谁也不知道‘神’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一夜之间,所有的蛊虫都全然活蹦乱跳。

唯一异常的是,青铜鼎中最后爬出的并不是蛊虫,而是一条通体银白的蛇。

疫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褪去。

沂高寨自此也多了一只无人认主的王蛊白蛇蛊。

白蛇蛊掌控着所有的蛊虫,它大部分时候都沉眠于寨中,所有的蛊虫被它所牵制,出了沂高寨便再难有所进益,甚至会出现回退。

这也是后来蛊师们久不出世的缘故。

而这般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迹后来也愈发为沂高寨族人疯狂信奉,甚至,在后来越发悠远的岁月中,沂高寨的族人们在一次又一次的祭祀中逐渐发现,神可以满足他们一切的愿望。

只要他们愿意付出代价。

如楼胥回所言,他们于蛇神祭坛前定下的婚约,只怕是轻易取消不得。

或者说,便是有法子取消,只怕沂高寨那些狂热的信徒也不会允许有人在蛇神面前毁诺、言而不信。

江让不曾同寨中人交流,却也曾透过那一扇扇的木窗,窥见过那些深夜祭祀的、面色阴冷痴狂的族人。

他们队伍庞大,面容死板,眼眸凸出,身上罩着苍白的长袍,深夜捧蜡行走时,像极了丧葬时的仪式。

青年不敢多看,楼胥回倒是并不避着他,他告诉青年,一切都是正常的,神给予他们生命、聆听他们的心愿、实现他们的愿望,只要信仰祂,祂的福泽便会庇荫沂高寨的每一个人。

思及此,江让卡在喉头的话句也无力地被咽下。

青年忍不住想,似乎,自他睁眼开始,他便早已失去了一切选择的权利。

江让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

但楼胥回同他说的‘自己’实在太过陌生,陌生到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似乎,在沂高寨、楼胥回的身边待得越久,他就愈发孤独、空冷。

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总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他不属于这样。

逃。

快逃。

江让按捺住心口失衡的心跳,在楼胥回愈发专注潮热的目光中、在愈发无状的毛骨悚然中,苍白失神地应下了婚约。

他知道、也明白,楼胥回对他势在必得。

不是现在,也会未来的某一天。

......

得到青年的应允后,楼胥回果然十分高兴。

男人紫袍翩跹,发间的银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婚宴婚贴,甚至,为了显得大度,他不再时时刻刻将青年拘在竹楼之中。

但江让其实知道,楼胥回并非自此便对他放心下来。

他每一次出去,他那疑心病、掌控欲极重的未婚夫婿都会遣细小的跟踪蛊时时尾随监视。

但总归比从前大门不迈、堪称圈养的情况要好很多。

即便竹楼外的世界也其实也并不如青年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沂高寨的街头十分清冷,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路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脸色都是不正常的苍白。

因为江让如今不再只是从竹楼上窥望,而是靠近街心去接触。青年很轻易便会发现,这些人似乎都奇怪极了。

他们大部分形同没有意识的躯壳,甚至,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人不像是自己本人在走路,反倒像是有什么在操控着他们的身体。

毕竟,哪有人走着走着,会有恶心的虫子自眼睛、皮肤、耳朵中探出?

人的五官面无表情、僵硬死板,倒是那些从人体中探出的蛊虫们会阴险、古怪地盯视着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