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番外一(上)
天威元年, 陆辞以集贤相之身重入政事堂。
在之后那长达三十年的时光里,任身边同僚来来去去,频频更替,他自不动如山。
要真说纹丝不动, 倒也不妥当――毕竟就在他将满不惑的那一年, 随着首辅王曾与参知政事吕夷简在一番明争暗斗后双双落马、一同被贬至外地为官, 在次辅位置上稳稳坐了五年多的他, 终于‘久违’地得了擢升,晋身首辅,带昭文殿大学士。
谁都没想到, 他往这昭文相的位置上一坐, 便是整整二十年。
至人臣之极位, 居仕林之贵位, 还深受皇帝数十年如一日的信重恩宠, 叫天下读书人钦羡至极的陆辞, 却一门心思惦记着致仕之法。
从他四十过半, 自认四舍五入便能算是知天命之年的那日起, 他每年年初都要递上一道致仕折子。
对平民百姓而言,单凭如今岁数, 的确当得起别人一句客客气气的老丈了。
但不论是陆辞那俊美如初的容颜, 还是与日俱增的从容魄力, 都丝毫叫人瞧不出他的真实年纪――任谁猛一眼看去, 都只会被他容颜气质所震, 最多是而立之年, 又如何会朝不惑之年作想?
饶是士大夫们自诩才高,口口声声只要五官端正,无污圣听, 便无需注重皮相……也忍不住对陆辞这一得天独厚的宠儿充满嫉妒。
天子偏爱也就罢了,怎连老天也彻底偏了心眼?
况且对政事堂中的宰辅而言,未到五十的首辅,那绝对称得上是年富力强,正值当打之年,应思大展身手之法的时候。
陆辞早早登上人臣之极位,也就罢了,偏他如此古怪,竟做出如此违背常理之举――这天底下再不恋权的人,也断无在身居此位后,还愿在未至古稀之年,便频频请辞的!
他最初这般做时,群臣皆在心中一边痛骂他装模作样、以退为进,一边暗生警惕,认为这诡计多端的陆狐狸又有招数要出,一边还得捏着鼻子,顺着官家心意,上书强表挽留之意。
他们哪里料到,打这年年初起,陆辞每年都要锲而不舍地递上一回,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的:有称日渐老迈,体力不支的;有称身怀有恙,精力不足的;有称贤能甚多,他当相让的……俨然一副不达成致仕目的不罢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