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鲛人还有许多,并不只有息泠一个。
“主人,您想要让我去吗?”
息泠温柔地抱着张春发,抬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脊背,无声地安抚着张春发的情绪,说出的话仿佛他自己什么意愿都不重要,只要张春发想,无论是什么地方他都愿意前往。
“不……我不想,息泠,我不想!”
张春发突然激动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鲛人是群狼环伺的小兔子,而他如果同意皇帝的提议,便是鲛人悲剧的帮凶。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明明鲛人就深受夏涵国民的喜爱,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明百姓,全部都喜爱鲛人,又哪里来的悲剧呢?
但张春发却非常急切,他抱了息泠一会儿,然后便火急火燎地让息泠回到水里,让他现在立刻就走,回到大海里,不要再试图靠近陆地。
可管家却提醒张春发,如果鲛人走了,农场便没有鲛绡和鲛珠用来交易,那些王公贵族都不会再与农场合作的,他们的农场会面临危机。
管家理智地劝导张春发,哪怕不将鲛人送到皇宫,好歹也继续留在农场,为农场提供鲛绡和鲛珠,以维持农场现在地位和名望。
而且,下个月他就要迎娶他的第七位妻子,对方是个王子,现在将鲛人送走恐怕会影响他的婚礼。
其他人也这么说,那些人都生得很美,是张春发平生未见的美,悦耳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蛊惑着他,让他同意继续留着鲛人,继续让鲛人为他们生产鲛绡鲛珠。
他听到有人说商行的订单,说火车运单,说航运订单……到处都需要鲛绡,到处都需要鲛珠。
张春发下意识握住息泠的手,却发现手指已经结了茧,明明是国色天姿的美人,却生了一双粗糙的手,他再抬头望,那双盛满柔波星光的眼睛,眼眶红红已然有些肿了。
尽管红着眼眶的息泠看着是如此妖冶动人,眼波一转便是万种风情,但张春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抽痛了一下。他心想着,怪不得早上息泠是那样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奴役。
是他,是他在压榨着鲛人,所以换来了这般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的农场。
这不对。
张春发无声地抗拒,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却不知为何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毅然决然地带着息泠去了海边,将人推入了大海。
他站在岸边的礁石上望着大海,看着息泠消失于苍茫的天地间。
随后,农场便犹如一个漂亮的泡沫,迅速破败下来,他给不出鲛珠鲛绡,被人认为藏匿了鲛人,他们堂而皇之地打压他,制造舆论,甚至胁迫他在意的人,让他交出鲛人。
铺天盖地的恶意向他袭来,将他和他的农场淹没。
张春发眼看着自己的农场日渐破败,华丽的装饰物被取下典卖,美人们纷纷对他表示失望,工坊停工,田地荒芜,牧场逐渐被乱石杂树侵占,就连农场里那座小别墅也没能幸免。
但他看着眼前的农场,却觉得越来越熟悉,心里反而放松了下来。
张春发盯着毒辣的阳光看了看自己破败的小屋,他心想这样挺好,农场就应当靠农场主的双手去建造。他久违地露出了笑容,决定先去修葺一下这座小破屋。
忙忙碌碌过去了许久,他一点点地修葺了房屋、仓库,重新将农田开垦出来,也修建了工坊。但这一切都是他的血肉力气换来的,他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来,连吃饭都觉得难以下咽。
每当这时候,他脑中就会浮现出当初农场富丽堂皇的样子来,还有那一群他平生所见最美的美人。然后便会有一个弱小的声音问他,后悔吗?
后悔倒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