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之日。

卯时三刻,天刚破晓。

被严密把守的城门大开,玄金旗帜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数以万计的庞大长龙中,文官乘轿,武官策马,和披挂铁甲的亲卫禁军们,一同拱卫着队伍中央的天子圣驾。

前往城北皇家禁苑,举行射猎之礼。

骑跨着一匹乌云踏雪骏马的祝乘风,在策行出城后,便脱离皇家宗室的队伍,独往队尾去寻同榜登科的士子。

驱马将至队尾时,便见腰圆膀壮的潞王,乘于轿撵之上,怒目咒骂着几位刚被授官的寒门士子,其言语之粗鄙,全然不似皇家中人。

祝乘风长眉冷凝,就要驱马上前,可思及几位士子的颜面,又停下了动作。

“尔等不过天家奴婢而已!看见本王竟不五体叩拜?”

“我等虽为末官,却也是登榜士子,潞王为何如此低辱我等?”

满身横肉的潞王,见有人竟敢顶嘴,不由扬鞭大怒:“我让你多嘴……”

“潞王!”见得此处,祝乘风再顾不得其他,策马上前冷声制住挥鞭的动作:“潞王既如此骁勇,不若禀明陛下,在猎场中一展英姿,好让我等天家奴婢,能得见蛟龙腾云之势?”

“驸……驸马……”刚还横眉怒目的潞王,看见来人,面色一变:“驸马如何能是奴婢?此……此处风大,本王先行一步。”

一向色艳神雅的祝乘风,此刻却显出飒飒冷肃来:“潞王之身何其尊贵,我等奴婢身份卑微,不够资格恭拜潞王,请容我等远远避开道路,好让潞王霸行。”

被高高抬起的潞王,惊惧的看了前方队伍好几眼,没看到泰安,才稍松口气,连连催促抬轿撵的人,“不……不必了,本王这就走。”

亲王轿撵远去,几位被辱骂的士子,皆眼中带愤,却也无可奈何。

榜眼孟泽辉神色复杂的朝祝乘风拱手:“驸马都尉!”

“子安兄称我表字即可。”祝乘风颔首和几人打过招呼:“听闻子安兄被授了予了朝请郎官,恭喜子安兄了。”

朝请郎,乃正七品上,对比往常士子授官,是很不错的官职。

孟泽辉苦笑:“苦读数十载才求来了官职,如今却被人冠以奴婢之名,若是十载后能得一不必受辱的官职,我便死而无怨了。”

一人悲愤接话:“十载又十载,人生总共有几个十载?”

“如我等身份,就算熬死又如何?好的官职总有人占去,如何能轮到我等?”

听闻此言,几位士子皆沉默。在授官之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则是迷茫,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没有晋升之路,以后恐怕也会在一个官职上苦苦煎熬。

而今日一遭,更让他们心生愤然,如若他们是世族中人或官位不这么低微,想必就不会受潞王如此之辱。

祝乘风目视前方,驱马前行:“稳步上升才能岁月平淡,遇大机遇者,也要承担大危难。”

“若是能有大机遇,我自不怕……”随口接话的孟泽辉,倏得一顿,侧头看向与他并行的祝乘风。

少年驸马身着一袭竹色圆领束袖刻纹袍服,头带玉竹冠,腰束钩玉宫绦,身姿列松如翠,看向行远轿撵的目光,却冷如凛风。

孟泽辉心头一跳,接着道:“若遇大机遇,我之幸也,当要承担大危机!”

“同为今榜士子,我定不能冷眼旁观子安兄的危难。”祝乘风似是玩笑一语。

孟泽辉听出话中含义,又看向身后的几人,迟疑道:“只不知这个机遇,是独有,还是……”

看他领会了意思,祝乘风轻笑道:“大树将倒,其上的果子自有无数。”

官位是固定的,官位上的人却不是,几个亲王扈从占下的官位,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