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池舍命相救之情,本就沉沉压在心头。

他若再冷眼旁观天子因丹药而亡,此事恐怕会永远刻在心中,内心时刻煎熬。

时日一长,恐成心魔。

提醒天子丹药伤身,尽君臣情谊。

报贺兰池的相救之恩。

尽臣之事,听天命,应瞬变。

整理好思绪,转身之际,余光撇到贺兰池的睫毛微动,祝乘风怔了一瞬,回身握起被寝下的手,指尖轻挠掌心,刺激着手指的神经反应。

“贺兰池?”

握起的手没有任何动静,榻上人仍旧呼吸平稳,刚才看到的似是错觉,殿外来人告罪再请,祝乘风只得起身出殿,就在他转身的一瞬,贺兰池紧闭着的双眼流出眼泪。

寝被下尤带温度的手指弹动两下,平静的面容浮现痛苦之色,浅色薄唇微动,轻不可闻低唤一声:“乘风哥哥……”

昏迷的殿下,轻唤驸马,用的却不是“驸马”也不是“慈渡。”

被他轻声低唤的人,已经走远,没能听到这破碎时空而来,曾带给过他长久噩梦的呼唤。

太政殿。

医官齐聚,恭立一旁,进献丹药的道士们战战兢兢跪在阶下,上首的天子剑眉深蹙,对比着医书翻看各种炼丹药材的功效。

面色一再冷沉。

祝乘风进殿,天子的神色才缓和下来,递过医书,邀他同看:“炼丹所用药材倒是无异,问题出在这些东西上。”

随着天子指过的地方,祝乘风看到对于“白澒”“硫磺”“青金”这几类东西的试验结果。

白澒即为水银,青金则是铅,这些东西对人体大害,却都被贵族追捧服用。

一些俏丽女郎,更是多用铅粉敷面,长久以往,可想对于身体的损害,而那硫磺之物,则多被百姓当作奇物,病了便求以医疾。

“世间不知多少人殒命于此。”毒素一点点堆积,长久下来,害命无数。

跪候着的七八位道士本就因被压至御前而惊惧不安,此刻听到太尉殊无起伏的声音,顿时汗如浆下,连声求饶:“陛下容禀,小道等万不敢拿毒物入丹,这些药方都经几代而传,我等实在不知……”

上位天子冷笑一声,把药方掷于案几,只一抬手,殿外禁军们便入殿擒住道士,等候发落。

威重君王生怒,势若天陷降雷霆,阶下人拜伏在地,诺大殿宇少顷便不闻杂声,祝乘风扫过阶下面色惨白的道士们,刚要开口,天子已一指试验出的大毒之物。

沉声下诏:

“今日起,臣工百姓不得再服用这种种毒物,女子亦不可用铅粉敷面。”

“各州县的药铺,胭脂铺前,张贴出毒物危害的告示。”

“今后,未明功效之物,禁止入口吞服。”

天子震怒,连下圣诏,却不是为自己半年多服毒之故,而是心忧天下万民。

祝乘风垂下眼睫,盯着天子在案几的遮挡下握来的大掌,恍惚想着,要是他们是清清白白的君臣,该有多好。

可他已经和天子做不了君贤臣直的君臣了。

君主是雄主圣君,他却要做那个深负天恩的悖逆之臣。

这边天子下完御诏,又向医官之列下令:“世间之毒,奇杂难辩,往后编记草药古方之时,定要试验再三,才不会惘损人命。”

“臣等谨记!”

医官们行礼告退,天子见他的太尉久久不曾说话,便挑眉看去,他此刻怒气已敛,待看到太尉一瞬闪躲的视线后,不由好笑反问:“怎么这样看着朕?朕脸上开出花了不成?”

“什么花能开到天子面上?”祝乘风硬是被天子问得肃不住神情,勾唇露出浅笑。

一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