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件令人光荣的事儿,但很奇怪,老政委从不往自己身上贴金。每当开会时,听见不明所以的人夸赞伊坤驻地贺衍的能力时,老政委时常还板着个脸,仿佛事不关己。

而贺衍已经二十七岁了,从十七岁参军到现在十年,也从不提及家庭出身和个人婚事。

也许并没人能理解,婚姻的参照物在他眼里,就是老政委和他母亲彭老师的鲜明写照。

贺政委比彭老师大十一岁,彭老师二十五岁嫁给贺政委,与此同时,还接管了他已故前妻留下的三个孩子,分别是大儿子十五岁,二女儿十二岁,还有个十岁的老三。等把孩子照顾大些,自己快三十了,这才生下的老四贺衍。

为了照顾好几个从农村接来的娃,彭老师把自己工作都调到清闲的文化馆了。家里的钢琴都落了灰,一年到头没掀开过两次。

贺衍生下来后,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她反而对这个孩子不敢像别的正常母亲一样好。

贺衍从小比较有主见,彭老师总叮嘱他各种内忍。被三哥欺负了也不允许吭声,免得三哥被父亲罚站。发烧没胃口吃不下饭,都舍不得单独给他褒一份粥,生怕哥姐仨有意见,又或者贺政委误会她偏心。

老爷子就更是严苛了,唯恐溺爱,看见儿子就教训。任凭贺衍生得多么俊美讨喜,上学后取得多好成绩,他总是不满意总要严厉批评。

贺衍默默忍受着。直到少年时有一次,看见几个大院的纨绔子弟欺负附近工厂的一个女生,那女生父母都下放了,家里就只有老人。

贺衍出手护了一下,揍了那群子弟,回头那些纨绔子弟的妈们便领着孩子,上老爷子门前一顿告状,说什么仗势欺人、官大一级压死人等等。

老爷子把贺衍一顿追打,打得擀面杖都折断了,一根木刺还插在贺衍的肩背上。那段时间贺衍连夹筷子手都发抖。

从此贺衍就跟老爷子没啥话可说了。后来女孩的爷爷奶奶上门致谢,老爷子知道了怎么回事,但拉不下脸下台阶,父子俩只要一碰面难免大动肝火,要么就冷场。

贺衍参军打仗,更是从来不提出身,整个伊坤军区驻地几乎没谁知道他的来历。

在他看来,一个男人和女人通过相亲结婚,说不上多有感情,只是各方权衡,再生下一窝孩子,吵吵嚷嚷养大,疲惫不堪。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试问他母亲彭老师,为了家庭舍弃了最爱的钢琴事业,她就能真正感到快乐?

还不是为着某个年代出身问题而做出的权衡。

贺衍不需要这种婚姻,也不希望哪个女人为自己做出牺牲。

他晃了晃手上的表,正要点燃一支香烟,忽然前方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只见一辆载满人的客车在路边抛了锚,车上鸡鸭声、说笑声顺着风飘过来。

军民一家亲,团结铸辉煌。陈建勇打住方向盘,热情地探出头问道:“老乡,这车出了什么状况?”

班车司机是个才上岗的新手,缺乏经验,见是个解放军,连忙回答道:“我刚从镇上开出来没多久,不知道咋就突然抛锚了。浓烟滚滚的,我也在看怎么回事。要不同志你来帮我瞅瞅?”

说着把扳手递给他。

陈建勇调来贺副团身边前就在司机班,对这些很是熟悉。他弯下去看了看排气管冒的烟,是白色的,基本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应道:“估计是发动机的汽缸垫出了问题,你让他们先下来,我给你鼓捣鼓捣。”

司机一吆喝,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都下来了,只留了那些鸡鸭鹅和农副产品。

苏麦麦也跟着人群走下来,唯有葛翠平还赖在车上不动弹,下去做什么,多晒啊,反正她一个人能有多重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