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崖山之前,顾航才刚刚出院。

最近两年顾航的身体都不太好,又住了好几次院。而且每次都和刮刮乐一样,不刮开覆膜,都不知道是哪种病症。

作为顾航的随形医生,袁山还记得四年前顾航从新加坡打电话回来,让自己去接他的情景。

之前顾航在医院康复的两年,袁山观察下来,顾航是坚忍的,哪怕曾经一度瘫痪在病床上,恢复的机会渺茫,他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但在新加坡骨折的那次,袁山是第一次看见顾航痛哭流涕,哭的是那样伤心,和他一贯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是那么无助,那么绝望,那么脆弱。

在那一刻,袁山觉得他们两个不再只是简单的医生和患者的关系。

顾航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坚强,或者他的坚强,是他为了让所有人宽心的伪装。

他其实也只是一个需要自己帮助的弟弟。而这一刻,顾航也放下了他的心防,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哥哥。

他哭着告诉袁山,自己这辈子没希望了,他做不成警察了,没有能力保护白晞,也没有办法给她带来未来了。

他现在近乎一个废人,他甚至没有勇气让白晞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的人生完了!

他的人生完了!这句话重重的锤击了袁山。

曾经的袁山,也悲观的认为自己的人生完了。

袁山和和顾航并不是从两年前才相识的,其实,他们认识的很早。

袁山从小读书就聪明,为了他能够有更好的教育条件。爸爸妈妈带着他和年幼的妹妹来到了北川,爸爸在工地上做建筑工,妈妈替工地烧大锅饭。他和妹妹则是在北川借读,虽然那时一家四口晚上挤在小小的工棚里,但袁山仍旧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爸妈出事之后,他带着妹妹,拿到了一个装着慰问金的信封和一张冷冰冰的奖状。

原来这两样东西就可以轻飘飘的取代他们父母两条鲜活的生命。

包工头和工友们都同情他们两个孩子的遭遇,并没有驱赶他们,让他们仍旧可以住在工棚里。

但读书就没有办法了,当时他刚刚十四岁,还在念初二,尽管对学校万分不舍,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条件读下去了。薄薄的信封里的慰问金并不能支撑他们生活多久,更不要说读书了。

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他得担负起养育妹妹的责任了。

因为年纪太小,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正经的工作。

幸好那个年代工地上管理宽松,再加上爸妈的工友照顾他,他终于找了一个在工地上搬砖的工作。

和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挂在嘴边的“搬砖”不同,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搬砖,一次性要扛三四十斤的红砖,而且除了吃饭,没有休息的时间,一天要干满十二个小时。

生活的重担化成了沉甸甸的红砖,压在了少年尚且稚嫩的肩膀,晚上躺在工棚里,摸着背上被粗糙的红砖磨出的水泡,袁山悄悄的哭了。

他的人生完了!

这个工棚何尝不是另外一座大山呢,他一辈子都只能在这个泥坑里打滚了。

但是妹妹还有希望,他要照顾好妹妹,供她读书,把她一路从泥坑里供出去。

脆弱和眼泪是留给夜晚的,新一天的朝阳升起,少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准备用稚嫩的肩膀继续去抗住生活的重担。

顾爷爷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他们的。

当时包工头带着顾爷爷到工地上找到他,看着穿着遍是污渍的文化衫,头上带着尺寸明显大了许多的安全帽的袁山,顾爷爷和蔼的对他说:“孩子,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爷爷带你去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