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法儿?我又没有收税的朋友、做官的亲戚。就是有,咱穷成这样,人家也未必会理咱。”“我倒替你想出个主意来。当年你爷爷和金陵王家联过宗,他家还照顾过你们。如今你瘦驴拉硬屎,不肯去找他家,岂不越来越疏远?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趟,他家的二小姐,是善心爽快人,如今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说她有了年纪,更加恤老怜贫。你何不去走动走动,兴许会照顾你一些。”刘氏说:“只怕咱们这样嘴脸,到那里丢人现世。”
狗儿却动了心,笑着说:“姥姥当年见过二姑太太,你老人家何不去看看风头?”刘姥姥说:“‘侯门深似海’。他家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去。”狗儿说:“你带着板儿去找陪房周瑞,能见到他就好办了。”姥姥见女儿女婿穷爱面子,只好答应舍着老脸走一趟。第二天一早,刘姥姥教了板儿几句话,就带他进了城。来到宁荣街上,只见荣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停着许多轿子车马。她掸掸衣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向几个指手画脚的家人赔个小心,说:“大爷们纳福。”众人打量她一会儿,问:“哪里来的?”“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众人都不睬她。一个年老的家人说:“他往南边去了,他娘子在家,你绕到后街门去找吧。”刘姥姥谢了,领着板儿绕到后门,见有一群孩子在打闹,就拉住一个问:“有个周大娘在家吗?”那孩子问明是太太的陪房,就把他二人领去,叫:“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找你。”
周瑞家的迎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刘姥姥,把他俩请进屋,让小丫头端上茶吃着,说:“板儿长这么大了。”说了会儿闲话,问起刘姥姥的来意。刘姥姥说:“原是来瞧瞧嫂子,再给姑太太请安。要是能见一面最好,不能见就请嫂子致意了。”周瑞家的心中已明白几分。因当初周瑞为争买田地曾得狗儿相助,一来碍着面子,二来也想显示一下自己的体面,就答应下来,又交代:“如今当家的是琏二奶奶,就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儿,小名叫凤哥儿的。”刘姥姥说:“当年我就说她有本事,果然没看错!这么说,我还要见见她。”周瑞家的说:“这是自然的,如今有客人来,都是凤姑娘接待。”刘姥姥说:“阿弥陀佛!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就派小丫头去打听老太太屋里摆饭了没有。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已摆完饭,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周瑞家的连忙带刘姥姥起身,说:“只能趁这个空儿,迟一会儿回事的人多了,就难说上话了。”
刘姥姥又交代板儿几句话,跟周瑞家的往贾琏住的东跨院来。周瑞家的让她在外面等一等,独自走进去,先见了凤姐的心腹大丫头平儿,把刘姥姥的来历说明,平儿就让她祖孙俩先过来。刘姥姥跟周瑞家的走进来,只见满屋的东西耀眼生辉,令人头晕目眩,阵阵异香扑鼻,就如腾云驾雾一般,只会念弥陀了。平儿打量了她一眼,问个好,让了座。她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戴银,就当成凤姐儿了,正要叫“姑奶奶”,周瑞家的忙介绍:“她是平姑娘。”又听平儿叫周瑞家的“周大娘”,才知不过是个体面的丫头。刘姥姥问了好,上炕坐了,正想问,小丫头们乱成一团,说:“奶奶来了。”平儿与周瑞家的让刘姥姥只管坐,二人就迎了出去。
刘姥姥屏气凝神静候,听得衣裙窸窣,笑语欢声,约有一二十个女人进入堂屋。接着听见传“摆饭”,不大会儿,抬下一张炕桌,碗盘罗列,盛满鱼肉,不过略动几筷子。板儿闹着要吃肉,被刘姥姥打了一巴掌。周瑞家的笑嘻嘻地走来,招手叫她过去。刘姥姥带着板儿来到堂屋,见炕上坐一天仙般的丽人儿,忙拜了几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儿说:“周姐姐,搀着不拜吧。我年轻,不大认得,也不知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说:“这就是我才回的那个姥姥。”凤姐儿点点头。刘姥姥已坐在炕沿儿上,百般哄板儿出来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