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莫一刻钟,石门缓缓开启,柳隽真一步跨了出来,门扉又在他身后闭合得严丝合缝。

“教……”孔堂主正欲开口,忽然感到喉头一阵冰凉,往下一看,柳隽真那把轻柔曲折、却断金如泥的龙蜒剑,正赫然缠绕在自己的颈项上!

“你把蓬莱仙草藏到哪里去了?”盛怒之下,柳隽真露出森森白齿,姝艳的五官有些扭曲,竟显得凶邪可怖。

“教主!属、属下根本……不知,圣物放在何处啊!”孔堂主吓得两股战战。

柳隽真的指尖在剑柄上用力一按,龙蜒登时勒得更紧,锋刃已割开了皮肉:“我教的两件圣物一直存放在宝库的暗阁中,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暗阁也只我一人能打开。为何我今日打开暗阁,里面却只剩下寒晶石,蓬莱仙草竟消失不见了?是不是你?”

“不、不是属下……前些日子,还有两人也来…来过这里……”孔堂主面色紫涨,几欲窒息,却丝毫不敢反抗,“一个是洛阁主…他说,是教主您让他来修补法器的……还,还有闫凤花!她也拿着您的手令,进入过宝库!”

“闫凤花?”柳隽真若有所思,手上一松,龙蜒从孔堂主颈上解开,垂落到了身侧。

闫凤花身为溯月教长老,在教中的资历极深,眼界、手段不是一般教众可比,若是她伪造教主手令,以孔堂主的眼力,未必能分辨出真假。

再加之,柳隽真曾听洛笙笙上报过,闫凤花伙同薛戎的侍女清芝叛出溯月教一事。只是他那时刚得知薛戎怀有身孕,无心理会这些琐碎事务,便让洛笙笙随意处置了。

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这二人盗走蓬莱仙草后,担心事情败露,才逃到了别处。

传言蓬莱仙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方才,柳隽真一心想用蓬莱仙草让薛戎起死回生,然而,这一丝希冀也骤然破灭了。

柳隽真的脸色冷若寒霜,未发一言,转身离开了宝库。

走出庭园,他唤来几个亲信,命他们立刻张贴出缉杀令,全力追捕薛颐、闫凤花、清芝三人。

几人领命退下后,柳隽真独行了一阵,感到胸口越来越窒闷,几乎难以喘息,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在无边的深潭中挣扎浮沉。

他扶着身侧的山岩,颓然坐到了地上:“师兄……隽真对不起你,是隽真太没用,竟连蓬莱仙草都遗失了……”

浓重的绝望包裹着他,让他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他靠在岩壁上,陷入了昏沉之中。

在他失去意识后,笼罩在识海内的重重迷障,逐渐有了散去的迹象。

最初是一两幅画面的闪回,慢慢有大量的回忆复苏,到了后来,往事如潮水决堤一般涌入脑中。

柳隽真终于记起,自己原本是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不幸被盗匪掠走,几经辗转,流落到了人贩子曾六指的手中。

曾六指为将他卖得一个好价钱,每日都将他带去集市上,最后被隆龛相中了根骨,花费重金买下。

隆龛以收徒为幌子,将他留在身边,看似行教养之事,实则暗地谋划,要夺取他的肉身为己用。

在失而复得的这段记忆中,最为刻骨铭心的,却是他与薛戎自幼相处的点滴。

他的师兄,是那个在食不果腹时,让出唯一一块黄糖的人;是那个在筋疲力尽时,背着他赤足爬上无名山的人;是那个在性命攸关时,为他挡下隆龛最后一击的人。

随着记忆的恢复,他自己仿佛分裂为了两个影子。一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薛戎身后,念叨着长大后要嫁给师兄的柳儿;一时却是居高临下地站在薛戎面前,用龙蜒将对方刺得遍体鳞伤的柳隽真。

究竟哪一方是幻境,哪一方是现实,他已有些分辨不清了。

良久,柳隽真终于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