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管得越多,压制得越厉害,他逆反心就越强,什么都跟家里反着来,拿定主意要做的?事绝不回头。家里让他做生意管公司,阿桂偏不,说要不从此堕落花街,要不学?南海十?三郎入梨园效力?,再要不就去教书,而去学?校教书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目的?,还是为了追女学?生去的?,桂家长?辈拿他根本没?办法。阿云,你不知道,那时,不论长?辈、平辈还是小?辈,谁想和他正经说句话都难,只有?人家顺着他,没?有?他顺着别人的?。”裘松龄一开口,就是如此劲爆、匪夷所思的?往事,听得万云一愣一愣的?,这是她所认识的?桂老师吗?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不过?既然是往事,就没?有?必要再多提了,谈眼前吧。
“虽然中间我们有?二十?年?没?见,因为这种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性格,让他是时代中,吃了比别人更多的?苦头,后来言行举止虽有?所收敛,但坐下来一谈话,我就知道他本质上还是那个桀骜自负的?‘花大少’,小?事情他会顺着我,可一旦涉及到他必须做的?决定,他想做的?事情,那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你说阿桂是否会为了我们谁留下?”裘松龄摇头,“他走或留,都一定是从自己的?心意出发的?,你我都没?有?本事留下他。”
从周家庄平反回来,他一再坚持不肯找合适的?时机赴港,而是独自留在广州。
决定要把周长?城和万云两个外?人接回家里来住,哪个亲朋反对都无用。
到现在,因为对两个儿子感到愧疚,说舍下广州的?一切,立即就开始办签证。
这些就是桂春生的?决定,无论中间有?多少阻拦和不快,他做下了,就一力?承担,从不诉苦。
还有?两句话裘松龄没?说,桂裴华于她,是交心的?伴侣,是互补的?男人,但男人身?上的?通病,自私、固执、不可违逆、大男子主义,他一个不少。
裘松龄让万云帮自己续杯水:“我帮他□□件,因为知道留不住他,大家相识一场,不如成全他。我相信,哪一日我想离开,即使他不舍得,但也会在这些事上送我一程。”看万云听得入迷,她笑笑,有?种罕见的?温柔,“你还小?,爱是爱,恨是恨,分得清清楚楚。但是我们这个年?纪,已经很少谈爱恨和理解了,我们谈命运和接受。身?边的?人很重要,但能力?范围内,自己最重要。”
认识裘阿姨这几年?,万云从未听她说过?这么多话,桂老师的?离去,其实也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不然向来惜字如金的?她,不会和自己说这些前尘往事。
“就是今天,阿桂让你们见到的?,都是他自得的?一面?。但是,世明的?过?身?,对他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父丧子,哪是什么轻举轻放的?事情?当父母的?,一生一世都会自责。他夜夜睡不着,日日受煎熬,却还要让自己吃药养好身?体,保持坚强的?心性,因为还有?世基和孩子们在。”裘松龄仿佛有?许多共鸣,声音脆弱得一折就断,万云只好轻轻抚住她的?手背,“他也苦,你们别看到他的?决绝,也要看到他心痛的?地?方。”
裘阿姨的?话,让万云的?鼻子堵堵的?,眼睛发湿:“真希望能为桂老师做点什么。”
“保重自己,好好生活。”裘松龄一直认为言多必失,因此没?有?必要,她很少多说话,今晚是因为长?久的?孤独,也是因为离别在即,胸腔中有?郁气,谈到这里,就说了不少。
“裘阿姨,”万云低哑着嗓子,双眼朦朦地?看着眼前这张美人脸,说,“难怪桂老师说您是最心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