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里。”贺九如重复道,“不会再有?什么仙人了,九江的水都会重流,那些曾经献祭出去的冤魂也会回来。离开这里,尽量少喝附近的水。”
杨家夫妇愈发吃惊,像见鬼了似的瞪着?他。
“最好连夜离开,切记切记,”贺九如快速说,“如果一定要喝……请让你家里的女?儿来舀水,煮水,曾经同为?新娘,它们兴许不会太为难她。”
说完,他便?大步走?开,推着?自己的小独轮车,一如来时那样轻摇着?拨浪鼓,一一朝路上的人们告别,朝村外走?去。
贺九如知道,三仙在一夜之间?身死道消,拥堵的九江自源头?涛涛而?下,同时带下的,还有?那些死去日久的鬼魂。除了杨家人,这也许就是他和这个村落的居民最后一次见面了。
“可是,我也不能更改他们的宿命……”贺九如在心里叹一口气,“最难插手是因果,这还是老贺告诉我的话?。只?能当个过客了,不然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苍穹阴云渐聚,数月来的头?一回,遮挡住了暴晒难耐的刺目日光。贺九如以?手搭棚,抬头?眺望,但见漫天浓雾犹似泼墨,翻滚氤氲,当中汇聚着?一汪流动变幻的奇光。四野间?长风游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下雨了。
浇打在如豆的重雨当中,贺九如赶忙推着?货车,在逐渐泥泞起来的乡野小路上奔行?。跑出一段距离,他眼瞅着?前方路口伫立着?一棵枝叶苍劲的大槐树,顿时像见了救星,跑到下头?避雨。
天地间?苍茫浩荡,这场迟来已久的雨水仿佛自上而?下的天河,绵绵地冲刷了贺九如的心魂,冲淡了昨夜目睹的血腥罪孽。
贺九如拍手跺脚,掸去肩头?和网巾上的水滴,再抓着?袖口,大致擦干车棚上的湿痕。做完这些,他想起来什么,复又从车底下抽出个小抽屉,往里面拿出香火宝烛,在树下扫出一个小空地,点燃一对香烛,双手合十,诚心祝祷。
“老鹰,我谢谢你的见义勇为?,出手相助。”他一边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愿你在打猎时总能抓到最肥美的猎物,也愿你来世投胎成正果,不必再风餐露宿。”
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贺九如便?高高兴兴地坐下来,掏出怀里的油纸包,打开来看,原是块凉掉的粗面饼子,夹着?些糙口的清淡野菜。他也不在乎凉热冷硬,一味大口咬着?饼子吃,嚼到一半,又把?水囊取出来,就着?水吃饼。
吃完一个饼,雨还不停,贺九如坐了会儿,闲来无聊,再翻出缝在衣襟上的钱袋,把?这次卖货赚得的铜板一枚一枚地往里填,填完了,他跟着?掂掂袋子的分量,听里头?叮铃当啷的清脆撞响。
贺九如笑弯了眼睛。
当日决心出来闯荡,除了小货车,他并?不肯要老贺的多余钱财,因此这全是他自己攒下的家业。开始时,只?是几枚零散铜板,后来,铜板换成小块碎银,碎钱银子再积打成水丝的小锭银两,待到凑够十两,便?可打一个光光的足色大锭。
他为?人又勤俭节省,不求衣食享受,这么一两一两地凑下来,几年光景,竟也有?了二十余两的积蓄。
“再多干两年,”他自言自语地道,“攒够三十两,就回去找老贺,跟他开个小店!”
想到这里,贺九如不由哈哈一笑:“他肯定叫我不要破费,只?拿这些钱成家立业,娶亲生?子……”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发愁:“唉,也不知娶什么亲……哪家的好女?儿看得上货郎?再说了,我也不想成亲成家,谁知道我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人?”
雨停了。
贺九如终止杂乱的思绪,把?钱袋塞回去,继续推着?小车上路。
天空已经放晴,可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