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没有名字,全凭大人们怎么叫,我们就是谁,”行走在墙根的阴影里,左边的奴隶低声?说,“我叫青鳞,他是白角。死去的那?个已?经老了,大人们都?叫他‘黑头发的’。”

“现?在,你是新的‘黑头发’了,”白角说,“希望你能活得比他长久。”

阎知秀皱起?眉毛,心说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我们能在神殿中劳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青鳞循循善导,“我们把你带回去,你可不要‘偷奸耍滑’,大人们手上的鞭子不是看?着玩的,更厉害的,还会让你承受天罚。”

“天罚?”阎知秀问。

“就是他们一抬手,你就飞出去好远好远,撞在墙上,”白角惧怕地说,“很多奴隶……都?死于天罚。”

那?不就是重力技术么,一个破项圈,还叫什么“天罚”?

阎知秀心里讥笑。

不过,自从被黑蛾子蹭过之后,他这个项圈好像就坏了……刚带上的时候,阎知秀能听见里面?传出的细微电流嗡鸣,现?在这东西跟一块死石头没什么两样,主要起?到的是个装饰作用。

两人把阎知秀带回奴隶的住所,在一座荒芜的大厅内,数百名奴隶躺在草席上酣睡,唯一分隔他们的东西就是一个小小的轻薄草棚,上面?挂着长短不一的编织帘子。阎知秀面?不改色地走进这个闷热浊臭,鼾声?此起?彼伏的大熔炉,被领到死者的床前。

“这是他穿过的衣服,还有鞋子,你可以先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青鳞递给他一包衣物,“还有他的水壶,他没有病,所以你可以接着用。”

“谢谢。”阎知秀道了谢,他脱下身上沾满泥水的肮脏衣物,以及腰间环绕的囚衣,换上死者的灰褐色麻衣,系好腰带。阎知秀身材高挑,两条长腿尤其显眼,同?一尺码的袍子套在他身上,堪堪只?到小腿。

不知道是不是天天被蛾子蹭的缘故,他身上倒是还挺干净的。

“好了,快睡吧,”白角提醒他,“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呢。”

阎知秀不认床,也没有到新环境里睡不着的毛病,猎人的生涯令他过早地锻炼出了一套秒睡的法门?,他紧紧闭住两眼,意识涣散前,他只?想着一件事。

……不知道那?些?胖蛾子怎么样了?它们还会来找我吗?

同?一时间,至高天的飞蛾使臣们缄默地环绕着万神殿。

它们再也不敢擅自下到物质世界,去寻找那?个手掌温暖,手指含着魔力的奴隶了,盖因他的话?语深深刺伤了主神的心脏,以致祂只?能徘徊在昔日众神宴饮的厅堂,无言地对着干涸的酒杯哽咽。

“……也许言语是胜过一切战争的利器,也许我早就参加了自己的葬礼,担当了自己的来宾和司仪。他说得正确,最?大的痛苦就是他的推论全然正确……”

徘徊数步,德斯帝诺毅然决然地转头,对祂的使臣下达了严酷的命令:“我不会再去观看?那?个奴隶的生平了!你们同?样不许再去拜访!无论他给出的爱抚有多么摄魂夺魄,他的金舌头,银嗓子有多么锋利巧妙……难道他自以为是先代的哲人?他岂敢对我的生平大肆批判!”

祂咬牙切齿,仿佛一瞬在心中引发了澎湃的恼怒,这股激情来势汹汹地鞭笞着神明,令祂口不择言地接着发出怒斥:“就算他的手指优美?又灵巧,哪怕他的笑容便如山间振翅的白鸽,眼眸亮似光耀的星火,能够熊熊地点燃任何一个与他对视的魂灵,还有他的浓密的睫毛,柔软的嘴唇,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的洁白牙齿……”

德斯帝诺的声?音蓦然停顿。祂愣住了,像一个木头雕刻的玩偶,呆呆地立在原地。

……等一下,这不对。

第1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