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冰不理他,出门就沿坡而上,一个人赌气似的走了很久。

路的尽头是一片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刚粉刷过,灰白的墙面上攀着几丛碧绿的爬山虎。

街边小店外面支起的大平锅里,正冒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烟。

沈恪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才不饿呢!”梁冰凶巴巴地说完,肚子立刻不给面子得咕噜噜叫起来。

沈恪就笑了,没跟她计较,去买了刚出炉的腌菜粑粑和梅花小蛋糕给她吃,还逗她,问:“有个哥哥不好吗?以后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吃人家嘴短,梁冰没说不好,也没说好,却没再抗拒接受他的好意。

从小到大,她最常做的好像就是顺其自然,随波逐流。

若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也很好,可父亲一出意外,生活再起波折。

其实站在李慧英的角度,梁冰能理解她不想负担自己未来的立场,毕竟光是孤儿寡母的生活就已经无比艰难,没有血缘的羁绊,除非是圣人,才能做到供养一个外人,但当时的她已经无处可去。

最终是沈恪站出来恳求李慧英留下梁冰,并保证他一定会听话,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读研读博报答她。

或许是他表的决心起了作用,李慧英默许梁冰留了下来。

再后来,沈恪果真没有食言,考上了全国综合排名前十的高等学府,专业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年年都拿奖学金,成为李慧英口头心上的骄傲。

可梁冰却敏感地察觉到,沈恪的心事越来越重。他骨子里固然有很坚硬的东西,却太温和了,生来不是八面玲珑,浑身满是软肋,完全无从抵抗恶意。

梁冰还记得,沈恪保研以后,回家问过她一个问题,说得很隐晦,大意就是他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待在象牙塔里?

那时的梁冰什么都不懂,根本无法做出对他有帮助的回答,只循着本能说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现在身处其中,梁冰才真正有所体会,校园早就不是单纯的象牙塔了,尤其是在等级森严按资排辈的实验室里,老师们几乎不管事,真遇到学术霸权,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要分个子丑寅卯,肯定会被批判,进而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

守护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沈恪偏偏在这上头极其较真,宁折不弯,所以才会撞得头破血流。

像是一脚踏空跌进无尽的漩涡深处,梁冰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身上盖着的被子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堆在了一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床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把自己深深裹进被子里,黑暗中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燕雪舟还在失眠,闭上眼就会闪过梁冰的样子,狼狈的,笨拙的,疲惫的,一张素白的脸,一双欲言还休的眼睛。

他辗转反侧,再次打开通讯录界面看了一遍。

梁冰非但没同意他的好友申请,更别提发那张轻音乐的歌单过来了。

六、靠近

上午前两节没课,梁冰破天荒没有早起去操场跑步打卡。

身体虽然依旧疲惫不堪,但好歹经过几个小时的睡眠休养,梁冰终于觉得脑子不那么昏昏沉沉的了,她睁开眼睛,看着从窗帘缝隙投进来的灰白晨光,深深吐纳几口气,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梁冰拿过手机,继续把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做完,通过燕雪舟的验证之后,先把歌单转发过去,还不忘道歉:「不好意思,昨晚睡着了」

可直到将近十点,她收拾完准备出门上课都没收到任何回复。

冬天的太阳像是从天空垂下穿透云层的光剑,落在大地之前却变成了轻盈柔软的羽毛,照在脸颊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