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却只是端坐案前,面上平静如水:“不可。”
“为何不可?”有人忍不住道,“陛下对殿下的功绩视而不见,却对鲁王如此宽容。”
“正因为父皇如此偏袒,我才不能将此事揪住不放。”周述道,“若是我借此与大哥争锋,那正中他人之计。父皇不喜我,原也无可厚非。”他停了停,又笑道:“再说,这件事不算虚诬。大哥门下确有败类,我若为此事抱屈,反倒是失了公道。”
他言辞虽淡,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冷静的清明。
众人见周述如此,虽有怨言,却也无从反驳。
但周通却认为此举背后操纵之人一定是周述,他这些年坐镇后方,周述却威望不断,兄弟二人早已陌路
不久便到了重阳家宴。相思不愿意出席,奈何周恭简警告周述,必须带相思到访,否则便是不成体统。如此,周述只好带着相思入宫。
宫阙深深,层台高阁耸立。相思随周述穿过那熟悉又陌生的殿廊,脑海中浮现出从前在此生活的日子。这里曾是她的家,而今天下易主,盛景依旧,归属却早已改变。
当年母妃梳妆的菱花镜,如今正照着哪位新人的芙蓉面呢?
周述察觉到她的情绪,微笑道:“待会儿带你去琼华宫看看,那里没人住。”
“看或不看,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她目光落在高坐于宴席之上的周恭简与沈孟姜身上。如今,他们才是这座帝都真正的主人。而她,仍要在众人面前称呼他们为“父皇、母后”。念出声时,方才惊觉自己的心早已如同止水,毫无波澜。
周迢本就看不上相思,何况周迢与周通走得近,言辞间不断暗示前朝余孽可能利用血脉复辟。
周恭简虽然斥责了他们聒噪,但是面色沉重,若有所思。
宴席散去时,已是夜深。周述恳求能够在空置的琼华宫小住一晚。周恭简勉强应允,脸色却未曾好转。
周迢经过时,拍了拍周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五弟、五弟妹,今晚,好眠啊!”
琼华宫的陈设竟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从前的光景。相思不由得感慨,只是这感慨转瞬即逝,沉淀成心底的一抹凉意。
“如此华丽的宫室,为何不赏赐给后宫女眷?”相思轻声问道。
周述随口答道:“或许是父皇不喜吧。”
她抚摸着那些昔年旧物,指尖流连,终究还是放下。
没多久,便有宫人匆匆来报:“皇后有旨,宣晋王前去奉茶。”
周述略显无奈:“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夜已深,周述方才归来。他推门而入时,头发散乱,显然被人以刀割去了一截。
相思皱眉:“怎么了?”
周述笑了笑,声音透着一种解脱的轻松:“无官一身轻。我可以回去好好教晏儿骑射了。”
沈孟姜果然没打算放过相思母子。她虽知周述对相思情深,偏偏借着“前朝余孽”的由头,逼着周述表态。那日,周述跪在殿上,面对沈孟姜冷冷的质问,只是长久地沉默。
最终,他取下腰间佩刀,当众割发。黑发如瀑般落下,散了一地,他铮然开口:“母后,臣儿愿交出兵权,唯求母后网开一面,饶相思与晏儿性命。”
沈孟姜怔了片刻,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茶盏摔在周述面前,痛心说道:“孽障、孽障,本宫当初就叮嘱过你不要对她用心,你在侯府里面表现的对她无意,私下里却连给她的避子汤都自己喝了。静言,成大事者怎可囿于情爱?既如此,便如你所愿。兵权交由鲁王与代王,你自此只是个闲散亲王,教子便是。”
周述的神色未变,行礼退下。
从此,周述不再过问朝中事务,成了京中有名的闲散